舒鳧觸碰曇花那一刻,隻見光芒大盛,有如旭日初升,而後漸漸收束為一點,花朵優美的輪廓在光幕之中變換姿態,凝聚為仙姿玉質的人形。
“鳧兒,久等。”
消失一日的江雪聲站在她麵前,聲色溫煦清和,掌心向上,珍而重之攜起她的手,如同掬起一捧明珠。
“……”
舒鳧反手在他掌心拍了一記,沒舍得使力,口中象征性地頂了一句:“就你會玩,皮得很。”
她抿了抿唇平複心情,餘光迅速向周圍一掃,繃著臉壓低嗓音:“真是,大家都看著呢。我現在倒數三二一,靖海真人必定大喊‘大逆不道,罔顧人倫’。”
“你——你們簡直,大逆不道、罔顧人倫!”
話音剛落,她連“三”都沒數,便隻聽靖海真人勃然怒道:
“你們可知,如此行徑,隻會讓九華宗淪為天下笑柄?此事乾係重大,須請掌門定奪……”
江雪聲眉眼含笑,斯文和善地回了一個字:
“滾。”
“…………”
靖海真人一整篇大義凜然、慷慨激昂的指控,就被這涼颼颼的一個字堵在喉間,繼續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一張高山白雪似的麵孔漲得通紅,看上去仿佛冰鎮小龍蝦。
舒鳧拽了拽江雪聲的衣袖,用眾人都能聽見的音量道:“師尊,彆這樣。靖海真人這次成語都沒用錯,他已經很努力了。”
靖海小龍蝦心口又中一箭,臉色冷得像能溜冰:“你還有臉叫他‘師尊’?薑若水,你小小年紀,就如此不知廉恥,可見心術不正……”
舒鳧:哇,這話有點耳熟啊。
原女主走火入魔,打傷惡毒女配那會兒,他好像也是這麼說的。
江雪聲提議讓舒鳧“出師”,主要便是為了免去閒言碎語,繞開靖海真人這一關(原本還有懷古真人,不過他已經禿了),為身心俱疲的秋掌門保留一分清靜。
隻不過,與掌門交談過後,江雪聲便意識到:天璣峰對搖光峰的敵意由來日久,而且早有飛短流長,乃是一窩陰魂不散的酸雞。
即使他願意暫退一步,走個形式主義出師程序,酸雞峰也不會放過他——準確來說,是不會放過掌門,一定會抓住這個把柄興風作浪。
既然如此,他又該如何處置呢?
與舒鳧發展地下關係,做一對見不得光的秘密情人?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想一想都會讓人窒息。
所以,江雪聲的回答是——
開自己的車,從彆人身上碾過去,讓他們都見鬼去吧!
當然,靖海真人身為和男主一起追殺入魔女主的高冷師尊、正道棟梁,性情不可謂不刻板,顯然不是易與之輩,不可能被一個“滾”字勸退。
就好像此時此刻,即使劇情早已偏離十萬八千裡,靖海真人亡女主之心不死,依然在因果律作用下鍥而不舍地與舒鳧作對。
“好。好啊。”
他麵色鐵青,怒極反笑,咄咄逼人地踏上一步,“江曇,我原本隻道你桀驁輕狂,標新立異,方才與妖物之流為伍。我實在想不到,你竟然自甘墮落到如此地步……”
江雪聲對他的指控不屑一顧,揚眉笑道:“心之所向,情之所鐘。我倒想問問,什麼天理人倫能越過這一步?”
“人倫,人倫,本該是‘倫’為‘人’而存在,而不是摧折天生地養的人性,去圓旁人劃定的‘倫’。說到底,何為倫,何為不倫,又該由誰來決定?”
“……不過,算了。左右我也不是人,與你們爭論‘人倫’為何物,又有什麼意趣呢?”
說完,不等靖海真人反應過來,江雪聲便轉向身披長袍、頭戴鳳冠,如同女帝(?)一般光彩照人的柳如漪,和藹可親地將一隻手搭在他肩頭,展顏笑道:
“如漪,之後便交給你了。”
“好……啊?”
柳如漪應到一半才察覺不對,狐疑道,“先生,你說什麼交給我?”
江雪聲坦然道:“搖光峰啊。”
柳如漪:“……啊???”
“我知道,此事有些突然。不過,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江雪聲歎了口氣,抬手在柳如漪肩頭重重一拍,後者差點沒給他跪下,“你想,鳧兒結丹以後,必然要遊走天下曆練,我將白雪幽曇給了她,那便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不是真嫁,你意會一下,總之我是要隨她走的。”
“既然如此,不如一勞永逸,我今日便將搖光峰掌峰之位傳與你——此事我已知會掌門,除了靖海尚不知情以外,其他各位掌峰都沒有異議。”
“從今以後,執掌峰中庶務,輔佐掌門,教導新弟子等一應事宜,我便轉交給你了。”
柳如漪:“?????”
什麼意思???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你們一群大佬已經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沒有鳥權嗎???
柳如漪雙膝一軟,驟然感覺到了鳳冠沉甸甸的分量,腦海中忽然有句台詞一閃而過:
——她那時候還太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似乎是舒鳧與他提起過,也不知是用來形容誰,總之放在他身上很合適。
柳如漪怎麼也想不到,江雪聲精心準備這份“出師禮”,昭告天下為他加冕,到頭來,竟是居心險惡,要在他頭頂扣上一口名為社畜的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