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蜿蜒曲折的溪穀儘頭,矗立著一道高逾數百尺的雄偉瀑布,懸泉飛漱,清榮峻茂,疑似銀河直落九天。
斷崖之上,借著濃鬱水汽和如雷水聲的遮掩,七八名身著湖藍色道袍的天衍門弟子固守在一處,緊張不安地等候著。
其中一名年長些的女修麵色凝重,眉宇間憂慮重重,長聲歎道:
“我總覺得,我們這樣做是在利用他人的俠義之心,終究不好。”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附和:“是啊。而且‘女子被非禮’什麼的,我們拿這種事來騙人,未免有些太過輕浮了。”
“沒錯。萬一對方是個受過非禮的女修,因此怒發衝冠,落入陷阱,我們實在勝之不武啊。”
“各位所言極是,這些道理我都明白。”
為首者是個娃娃臉的白淨男修,同樣麵有難色,但還是努力說服眾人,“隻是人人皆知,我們天衍門多為器修和陣修,善守而不善攻,若不能將對方引入陣中,此戰必敗無疑。因此,我們隻能利用地形,在此布下陣法。”
另一名伶俐嘴快的年輕女修道:“陷阱都布好了,總得引人入套啊。師姐你想想,在我們眼中,還有比‘采花賊’更氣人的東西嗎?”
“采花賊自然不是東西,但假扮采花……”
“正因為采花賊不是東西,所以我們假裝采花,才能讓其他修士憤怒,繼而衝動冒進,一頭撞入我們的陷阱。師姐,這都是必不可少的計策啊。戰術,對,這就是戰術!”
“這……我說不過你。”
年長女修搖頭,又轉向另一對麵相柔和的男女,“清柳、清荷,你們以為呢?你們兄妹倆向來有主見,怎麼今日卻一言不發?我知道你們受了傷,靈力儘失,但主意總該有一個。”
那“清柳”搖了搖頭,悶聲道:“我沒意見。就這麼辦吧。”
清荷也跟著搖頭,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隻是沉默不語。
年長女修微微一愣,溫厚麵容上浮現出一絲苦笑:“唉,你們連‘師姐’都不叫了,看來對我意見頗深。也是,我空占著師姐的名號,卻不能帶你們取勝,難怪你們生我的氣。”
為首的娃娃臉男修忙道:“師姐切莫如此。為了仙會的傳承,我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倘若事成,我們取勝以後,一定會誠心向受騙的道友賠禮道歉,請求他們原諒。”
年長女修見他態度誠懇,隻好點頭道:“你們都不是小孩子了,也不能總受師姐管束。罷了,到時候我與你們一同道歉,看彆人是否願意諒解吧。”
“對了,話說回來……”
她探出半個身子,憂心忡忡地向瀑布下方望去,“鐘師弟他們一直掛在瀑布底下,水流又冷又急,不會有事吧?”
隻見湍急的水流之中,幾名男修被繩索縛住雙腿,頭重腳輕地倒掛在懸崖上,一刻不停地遭受瀑布衝刷。
他們似乎被掛了很久,一個個臉色發白、東倒西歪,活像一排風中淩亂的鹹魚。
其中有個上身赤.裸、肌肉結實的青年,大約就是女修口中的“鐘師弟”了。他聞言抬起手來,向懸崖上比了個拇指,表示“不要慌,問題不大”。
“師姐,這也是計策的一環。”
年輕女修解釋道,“待師弟師妹回來,對方看見地形,難免會懷疑有詐。鐘師弟他們掛在這裡,旁人才會相信,我們確實是一群為非作歹的惡徒,以折磨他人為樂。”
有人插嘴道:“可我們扮演的是采花賊啊。既然如此,是不是找幾個女修掛在這裡,效果會更好?”
“那不行。”
娃娃臉男修立刻否決,“為了投機取巧,讓師妹協助我們做戲,已是不妥。男子陽氣旺盛,像這樣吃苦挨凍的事情,合該由我們先上。”
懸崖下那位鐘師弟又比了個拇指,表示一切OK,莫得問題。
就在這時,年輕女修敏銳地察覺氣息,連忙道:
“各位噤聲,有人來了!”
——來者不是彆人,正是負責扮演誘餌的兩名弟子,以及緊追其後的白恬一行人。
“……”
這一追一逃間,天衍門男修浮誇的挑釁聲、白恬義憤填膺的痛斥聲不絕於耳,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與此同時,舒鳧神不知鬼不覺地靠近瀑布,仔細觀察周圍環境。
一見之下,她便明白了其中關竅。
隻見那天衍門男修抵達溪穀儘頭以後,立刻縱身一躍,抱著懷中的師妹飛快登上峭壁,同時不忘撩撥白恬的怒火:
“怎麼樣,小兄弟?我同夥都在上麵,你敢不敢追上來?”
白恬自然看得出地勢凶險,剛生出幾分躊躇,一見修士們被掛在瀑布底下受罪,頓時目眥欲裂,心頭怒火“噌”地竄起三丈高:
“你們這是做什麼?!不光非禮女子,還要這樣折辱對手嗎!!”
天衍門男修單手叉腰,仰天長笑:“哈·哈·哈·哈·哈!正是如此,你待如何?”
舒鳧:“……”
——老兄,你這是哪個村進修回來的演技啊?未免太富有鄉土氣息了吧!
不得不說,這演技雖然又土又粗糙,但的確很像個毫無格調的炮灰龍套。白恬與其他九華宗弟子氣怒攻心之下,一時竟沒有發現端倪。
再者說,正派弟子如此自毀形象,又有誰會想到呢?
天衍門男修見狀,表演得越發賣力,愣是將話本中的反派台詞翻來覆去背了好幾遍,直說到口乾舌燥、唾沫橫飛,嗓子眼裡火燒火燎,隻好深吸一口空氣中充盈的水汽。
倒掛在瀑布下的“鐘師弟”等人也很配合,互相遞個眼色,一同開始聲嘶力竭地呼號:
“救命啊——救命啊——道友救命啊——”
一時間,原本清幽靜謐的山穀中鬼哭狼嚎,鳥雀驚飛,怎麼看都不像是陽間畫麵。
“……”
舒鳧一臉蛋疼地捂住耳朵,“天衍門的哥哥們,倒也不必如此賣力吧。”
在天衍門竭儘全力的尬演之下,正直的九華宗弟子們終於按捺不住,紛紛亮出兵刃,長身而起,試圖沿著絕壁登上瀑布頂端,解救那些被困的修士。
然而,就在他們躍起那一刻——
白恬忽然察覺,自己的右腿被細線輕輕勾了一下。
那種感覺,就好像無意間點燃了火.藥引線一般,令人心頭一沉,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不對!!”
白恬頭一個反應過來,立即高聲呼喊,“各位,快撤——!!!”
他發現得太晚了。
就在眾人躍起那一瞬間,天衍門布置在瀑布周圍、如同紅外線一般密集的靈力細線被撥轉,進一步牽動了埋藏在三麵岩壁上的法器。
刹那間,所有不可見的炮口同時轉向他們,一齊噴射出炫目的火花!
“……?!!”
“什麼……!!!”
“火雲槍!”
菡萏臨機應變,立即召喚出自己的法器對抗,“大家小心,都到我身後來!”
“菡萏師姐!”
“師姐,你自己也當心啊!”
其他弟子同樣都是法修,各有專長,急忙運使各自擅長的五行法術,抵擋天衍門的槍林彈雨。
然而,儘管他們醒悟及時,終究被天衍門搶占先機,又身陷奇門陣法之中,周圍密布的細線一刻不停地變換位置,令他們束手束腳、寸步難行,瞬間落入了被動挨打的困境。
……
而另一邊,舒鳧對天衍門的機關感歎不已:
“這規模,這陣仗,這就是傳說中‘半徑二十米的綠寶石水花’吧。”
說完,她轉頭迎上謝芳年和風瑾瑜困惑不解的眼神,不禁幽幽歎了口氣,感覺到一種“高處不勝寒,jojo梗沒人陪我玩”的孤寂。
“半徑二十米的綠寶石水花”,總而言之,就是一種十分強悍霸道的陣法,踏入其中一步都有可能粉身碎骨。
除非你能讓時間暫停,逐條破壞所有的靈力線,或者一路直搗黃龍,擊潰陣法師本人。
舒鳧有心幫白恬一把,但又不想過早暴露自身,靈機一動,暗中給白恬傳音道:
【小白,我是舒鳧。你怎麼樣?】
【舒鳧?!你在哪裡,我怎麼沒看見你??】
白恬喜出望外,卻機智地留了個心眼,沒有將喜色表現在臉上。
【我們現在很不妙!天衍門這個陣法,隻要輕輕觸碰一下靈力線就會啟動,根本避無可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