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個凝露魔君,掰起頭來竟然比她還利索!
“凝露,你這是做什麼?”
舒鳧神色如常,沉聲質問道,“你挖空心思潛入淩霄城,接近淩川,不就是為了利用淩家的勢力嗎?這還沒殺敵一千,就開始自損八百了?”
淩川大驚:“什麼?!原來是這樣!!蒹葭,我自問從未薄待於你,你竟這般忘恩負義!!”
舒鳧:“閉嘴,沒人問你的意見。”
“噯喲,小丫頭還挺凶。”
凝露美目流轉,笑靨如花,“你想知道我要做什麼,我偏不告訴你。你這麼聰明,不妨自己猜猜看啊?”
舒鳧:“……”
我猜你個溜溜球!
你這個糟老太婆煩得很!
眼看手頭這隻小黃雞百無一用,舒鳧無心再與凝露糾纏,一手掐著雞脖子躍出重圍,轉向廣場中央營救人質。
方才她一心二用,被凝露和薑寶珠的演奏拖延半拍,先繞道來了一招擒賊擒王,險些耽誤了正事。
“道友,沒有大礙吧?放心,我這就帶你們離開。”
舒鳧對待受害者一向很有耐心,一邊溫聲寬慰,一邊揮劍斬落眾人身上的束縛,伸手將他們從地上扶起。
比起對付凝露,趁著淩霄城修士無所適從,儘快帶這些人離開才是上策。
——緊接著,幾乎就在下一秒,舒鳧便理解了凝露有恃無恐的原因。
那是因為,在她保護眾人脫險之際,在驚魂未定、感激涕零的修士之間,有一道披著鬥篷的身影潛藏在人群裡,神情漠然,舉止鬼祟,不聲不響地靠近她……
——然後,朝向她的側腹狠狠刺出一刀。
舒鳧:“哎唷臥槽!!!”
“…………”
寒光閃爍間,對方懵懂木訥的目光撞入她眼簾,其中不摻雜任何情感,冷酷得令人心驚。
那是她曾經見過一次的眼神。
在魔域。
在那座血雨腥風的鬥技場。
假裝被囚,臨陣倒戈,借機重創南宮溟,自稱“服從於趙九歌”的玄龜後裔——李誠。
倘若那一日,南宮溟沒有因急於入.黨而出頭,受創的很可能就是舒鳧。
這一次,終於輪到她……
“——但是,這並沒有什麼鳥用。”
“你以為,在南宮魔君倒下以後,我還會再做善良的農夫嗎?”
“……?!!”
李誠卯足勁兒一刀捅出,卻絲毫沒有刺中舒鳧的觸感,自己的手反而像被鐵鉗牢牢箍住一般,無論如何用力都動彈不得。
與此同時,一陣分筋錯骨的劇痛從手上傳來,他憑借強悍的意誌力將其按下,這才沒有痛呼出聲。
李誠低頭望去,隻見舒鳧不知何時放開了淩川,一手繞到腰間,五指如鷹爪般張開,硬生生鎖住他持刀的手腕,指關節用力至泛白,他幾乎能聽見自己骨節傾軋的悲鳴。
“你……”
“李誠,你為何與魔修為伍?”
舒鳧搶在他之前開口發問,語氣和目光一樣森冷,寒氣四溢,像是嗓子眼裡含了一塊冰。
“所謂‘玄龜’,據說是神獸玄武之後。雖然不及龍鳳,但同樣是凡間信仰的瑞獸之一。”
“凡人的‘信仰’,隻是嘴上說說而已。”
李誠抬起頭與她對視,以一種毫無起伏的呆滯語氣回答,神情依舊溫和而麻木,“我聽父輩說過,很久以前,龍鳳帶頭對抗魔修,我們玄龜的祖先也曾參與其中。”
“後來,魔修隱身幕後,伺機報複,我們和龍鳳一樣遭到反撲……很多人,很多人都死了。剩餘的族群,大多和青鸞一樣避世隱居,不敢再拋頭露麵。”
“沒錯,我想活下去,想要堂堂正正地活下去。九歌魔君能讓我活,還能讓我活得很好,很舒服,很體麵。你名叫‘舒鳧’,你就不想活得舒服嗎?你不能理解我,但在我看來,你們與九歌魔君作對,才是不識好歹,自討苦吃。”
“——我有什麼錯?你為什麼要責怪我?給我一個理由。”
“‘理由’?”
舒鳧歪著腦袋認真思索數秒,而後飛快地找到了答案,“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就給你背誦一段名人名言吧。”
“言”字出口的同時,她也朝向李誠一劍刺出。
“如果天空總是黑暗的,那就摸黑生存。”
“如果發出聲音是危險的,那就保持沉默。”
“如果自覺無力發光,那就蜷伏於牆角。”
舒鳧這波背書,不是站樁,不是棒讀,不僅語調抑揚頓挫、飽含感情,而且每念一句就上前一步,手中孤光劍如貫日長虹,緊追著李誠輾轉躲避的身影劃過。
“但是——”
“不要習慣了黑暗就為黑暗辯護。”
“不要為自己的苟且而得意。”
“不要嘲諷比自己更勇敢的人。”
說到最後,她隻覺得話語中澎湃的感情湧入心底,如百川歸海,激起了一丁點真實的憤慨與不甘。
舒鳧的“道”隻用於約束自己,她曾經對自己立誓,決不鄙視軟弱,決不唾棄逃避,決不譴責趨利避害、明哲保身。
因為,這些都是“人之常情”。
但是,她不能容忍眼前這個人——這隻烏龜,在軟弱逃避之後,還反手將刀刃捅向依然勇敢熱忱的人們。
她決不原諒【倀鬼】。
“我們可以卑微如塵土,但不可扭曲如蛆蟲。”
話音森然,猶如斷罪的鍘刀落地。
劍氣破空,自李誠右胸穿刺而過,帶起一片朝霞般的迷離血霧。
“…………”
舒鳧一揮劍灑出一片血花,雙眼直視前方,沒有再低頭去看倒地的少年,仿佛他從來都不曾存在一般。
然後,她凜然仗劍而立,微微側轉麵孔,朝向身後剛剛解救的修士們問道:
“好了,在你們之中,還有多少披著人皮的倀鬼?”
“不用客氣,一起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