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
舒鳧心思如電,飛也似反應過來,揚聲向眾人喊道,“大家小心,這是魔修奸計!!”
然而,為時已晚。
繼第一個人高喊出聲以後,就好像多米諾骨牌倒塌一般,刀光劍影間,眾人很快便接二連三地意識到——
自己過往無故失蹤同門,舊友,甚至師長……
他們再熟悉不過麵影,都變得麻木、灰敗、死氣沉沉,除了五官輪廓之外,再沒有一丁點生前痕跡。
這便是狡慧魔君手段。
在殺伐中不幸殞命修士,無論正邪,都被他以秘法剝離三魂七魄,抽乾精氣神,成為一具具神誌昏懵傀儡,以一種滑稽古怪姿勢從海水中爬出。
不知疲憊,不知痛楚。
殺之不退,呼之不回。
即使個彆屍傀能言善道,如同這名少女一般,內心也早已將前塵往事一忘皆空,隻知聽命行事。
對於溫純忠耿年輕修士來說,這般情景,不啻於山河傾覆,地坼天崩。
“師兄……真是師兄嗎?”
“這些年,師父和我們一直在找你……你怎麼會……”
“小清,那是小清啊!他是我們宗門長老獨生子,幾年前獨自一人逞勇去魔域,後來便沒了消息!他,他這是被……”
“師妹,你醒醒……師妹!!”
幾乎是在刹那間,原本團結一心、眾誌成城攻勢,被魔修撕開了一個無法彌合缺口。
缺口在戰場,更在心防。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攻心為上,攻城為下”這條兵法,確被魔修發揮到了極致。
“眾人冷靜!!”
蕭鐵衣眼見情勢有變,揚刀而立,一聲清嘯如流星墜海,激蕩起千重雪浪。
“收斂心神,切莫自亂陣腳!此情此景,儘皆虛幻,不過是魔修障眼法而已。不可為之所惑!”
“障……障眼法?你意思是,這些都是幻術嗎?”
有人猶猶豫豫地發問,“可是,看上去如此逼真……”
“彆開玩笑了!”
有人悲憤怒吼,“我自己師妹,我會認不出來嗎?!那就是她遺體,不會有錯!!”
“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麵對自己同門,要我們如何下手?!!”
“…………”
他們所不知曉是,此刻蕭鐵衣胸中,也並非心如止水,全無半分動搖。
天狐族長目光雪亮,遠遠一眼掃過,便在人群中發現了自己狐族舊友身影。
天狐一族來去自由,自然少不了族人外出闖蕩。
昔日意氣風發,各奔前路,卻不料重逢便是永訣,“衣錦榮歸”不過大夢一場。
刀鋒懸於半空,冷眼泛起微瀾。
一秒猶如萬年長。
就在這短暫停頓間,蕭鐵衣隻覺得手上微微一暖,是葉書生抬手覆蓋上她手背,與她並肩而立,雙眼筆直地望向前方。
從她角度看去,書生打扮青年一身磊落,君子端方,麵向她側顏溫和而堅定,眼底熠熠有光。
“蕭姑娘……鐵衣,讓我去吧。你下不了手人,我可以為你引渡。”
“……”
蕭鐵衣微微一愣,旋即反應過來,原本好似鐵麵具一般嚴肅沉穩表情裂開一道縫隙,半帶好笑地開口道:
“你一個體修,衝上去做什麼?拿鐵頭功撞人麼?”
“我……”
葉書生還欲開口,蕭鐵衣已經提刀上前,步伐瀟灑穩健,隻拋給他一道挺秀如青鬆背影。
“天狐自有傲骨,與其身不由己、受製於人,倒不如就此灰飛煙滅,身與魂同歸天地,落個清淨自在。”
“走吧。身為族長,也身為友人——我蕭鐵衣,都該親手還他們一個清淨。”
……
戰場另一端,舒鳧與凝露沒有硝煙交鋒還在持續。
在屍傀真麵目刺激之下,眾多正道修士心神大亂,凝露魔君乘虛而入,魔音如虎添翼,聲威浩大,一時間幾乎壓倒了舒鳧“正道之光”,再次動搖眾人神魂。
與此同時——
就在舒鳧全心應對之際,一道剛猛無儔氣勁破空而來,勢如破竹,直奔她天靈而去。
“……!!”
舒鳧抬頭時已是不及,隻見遠處半空中漂浮著一道輕煙般若有似無人影,一張陰柔小白臉,一雙細長狐狸目,眉梢眼角儘是鮮明惡意,豈不正是狡慧魔君分神?
——她所料不錯,那便是魔修“底牌”。
這一次,舒鳧等人麵對,是在魔域一戰中動用搖光峰頂配,合江雪聲、柳如漪、鄔堯、淩波四人之力才擊退對手。
這一瞬間,她確實身處前所未有絕境之中。
為了在這一戰中爭得上風,魔修投入大大超乎他們想象。這一戰意義,隻怕遠不止於單純“偷襲”。
道高一尺,難道便真是魔高一丈嗎?
答案是——
“怎麼可能,你他媽在逗我”。
鏘。
狡慧魔君全力揮出一掌,最終沒能損傷舒鳧分毫。
唯有掌風激蕩,餘波呼啦啦揚起她衣袍和長發,飄搖翻卷,效果堪比鼓風機。
而舒鳧神色沉著,安之若素,就連撥弦手都未曾停頓一分。
“……”
在舒鳧麵前。
在她與血雨腥風戰場之間。
謝芳年長身而立,衣袂翻飛,眼波平淡如明鏡,清瘦修長身影宛如一枝伶仃寒梅。潔白如玉手掌間,握著一柄光華不顯、平平無奇鐵劍。
昔日鳳族少君手中,曾經驚豔四海一把劍。
在三千年沉寂以後,在歲月長河衝刷與風沙磋磨之下,終於再次綻放光華一把劍。
萬般浮華皆過客,劍影依稀似當年。
“在我麵前殺人……”
謝芳年幽幽抬眼,手腕一旋,那柄劍就好似他手臂一部分一般,在他掌心轉過一個精妙而刁鑽角度。
劍氣橫斜間,狡慧魔君掌風泯滅於無形,如清風掃淨迷障,如時雨滌蕩浮塵。
“看來,你們當真是以為我老了,提不動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