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來日方長【完】(1 / 2)

“您感覺還好嗎?”穿著喜慶的女人問。

身穿鮮豔的朝鮮傳統婚服的舒夭紹,深吸了一口氣:“……有點熱。”

“麻煩再忍一忍,這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了呢!”她是舒夭紹的化妝師,正將綴有寶石的黑帽子往舒夭紹的頭上戴。

“您的婚服是我見過最精致最豪華的,大概美麗都是要付出代價的,熱的話,您也再稍微忍忍吧。”

聽著外麵人聲鼎沸的舒夭紹,忽然“嘶~”了一聲。

“怎麼了?”

“頭發,扯到了,有點疼……”

“非常抱歉,”對方鬆了一鬆她的頭發,“現在好些了嗎?”

“好些了……”

舒夭紹看著鏡子裡的女人,精致的娃娃臉上,畫著淡淡的妝容,眉毛彎彎,嘴唇紅潤,有圓形普通硬幣大小精致的紅紙,貼在她的額頭,以及兩個臉蛋上,據說這可以辟邪。

窗外有熱鬨的人聲,那是前來參禮的賓客。

她又晃了晃腳,看著腳上的白襪子和精致繡花鞋,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恍惚。

要結婚了呢,她和金光日,已經走到了婚姻的殿堂啊……

舒夭紹的心情很複雜,她現在是真正的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

緊張、激動、期待、羞怯,還有,隱隱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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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一切都很順利。

金光日穿著傳統的婚服,臉上難得的帶著真誠又明顯的笑意,甚至並不介意新郎團對他的親近。

他踩過裝有稻穀等糧食的麻袋,感受著腳下糧食的凹凸感,他知道,這意味著:在將來,他會和自己心愛的懷玉,過上稻穀滿倉的生活。

他手裡捧著木刻的大雁,感受著手上的重量,他知道,這木雁意味著:從今往後,他和懷玉,就會像是比翼雙飛的大雁一樣恩愛到老,永不分離。

……

種種複雜的程序過後,在眾人歡聲笑語的祝福中,舒夭紹終於被金光日迎上了婚車。

一切都是那麼順利,那麼美好。

在車上,金光日也終於卸下了在“吃大桌”時候掛在臉上的不苟言笑。

他心中喜悅,麵上便笑意粲然,回眸一笑,眼睛都帶著莫名的光芒:“今天的懷玉,很美。”

他緩緩地、篤定地說。

他看著舒夭紹的眼睛,仿佛在發光,他的臉頰甚至有一些紅暈,這是一個介於少年和青年之中的男生,這是他人生中最美,也是最單純的歲月。

“那當然啊,現在是婚禮,婚禮上的新娘,可是一個女人人生中最美的時候。”舒夭紹聞言得意地揚了揚下巴,她努力地放鬆心情,坦然自若的和他談笑。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總像是揪著一樣,難受得緊。

舒夭紹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於是趕緊轉移自己注意力地問:“雖然是朝鮮族的傳統婚禮,不過,那個指環,日日你真的好好加工過了吧?”

“那當然,是我親手設計的呢,一定不會讓懷玉失望的……”金光日深深地凝望著舒夭紹的眼,滿心滿眼都是她,他的懷玉,他的新娘,他的——妻子。

今天過後,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要求她,真正做到——身體一分一秒都不和他分離,眼睛時時刻刻都看著他。

因為,她很快,就是他的妻子了。

如果一定要用一個詞去形容金光日的心情的話,那大概像是喝醉了酒一樣熏熏然的雀躍。

舒夭紹心尖一緊,目錄驚慌,她忽然說:“我想看一看那個戒指。”

“不可以啊懷玉,還沒有到時間……”

變故就發生在這一瞬間——

“刺!”急促的刹車聲,失控的撞擊爆發出了猛烈的動靜。

翻滾的汽車,失聲的尖叫,淋漓的鮮血。

車禍來得那麼快,那麼突然,令人猝不及防。

或許隻是過了幾秒,又或許過了十幾分鐘,一切翻滾的動靜終於停止了。

大腦的嗡鳴也漸漸消失……

看著那個千鈞一發之際,竟緊緊將自己護在懷裡的人,金光日的心跳在這一瞬驟停,瞳孔緊縮——

“懷玉!!!”

那個已經徹底被刺目的猩紅色覆蓋的人,刺痛的是他的眼,淩遲的……是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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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夭紹隻覺得很痛,很痛很痛,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疼痛。

她的意識逐漸遠去,又被一聲震驚的、不可置信的、帶著哭腔的“懷玉”死死拉住。

她能感覺到臉頰上那雙熟悉的手的顫抖,能感覺到鹹鹹的眼淚滴答在額頭的動靜……

“懷玉,堅持住,不要睡,醫生很快就來了,懷玉,彆怕,我在這裡……我在這裡,不要怕!”

舒夭紹努力地張了張嘴,她想說我沒有害怕啊我日,你不要發抖好不好?不要哭好不好?

你在發抖,你在哭,我會心疼的……

可是,她卻發現自己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她連氣音都無法發出。

仔細感覺了一下,原來是喉管被碎玻璃紮破了。

她還忍不住苦中作樂地想,比起什麼【體帶異香】,果然還是【痛覺屏蔽】之類的金手指更有用吧?就比如現在,痛得想要馬上就去死呢。

“懷玉!懷玉,不可以,不要睡……求求你,懷玉!”那個熟悉的聲音,在痛苦地,絕望地哀求著。

那悲痛萬分的聲音,讓眼睛都睜不開的舒夭紹,竟從眼角,溢出了眼淚。

舒夭紹終究是忍著無儘的痛苦,努力地睜開了被粘/稠的血液糊住了的眼簾,隻是視野一陣模糊,她隻能感覺到金光日在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手,感覺到她的脖子已經被包裹起來了……

有些顛簸,有些吵鬨,似乎是上了救護車,她被蓋上了氧氣罩子,竟然有一瞬間,充盈的氧氣讓她舒服得將要就此睡去。

然而看到她睜眼的瞬間,金光日馬上湊了上去,用喑啞的嗓子不斷地喊著她:“懷玉,不要睡,我們還沒有完成婚禮啊,你還沒有看到戒指呢,我親手設計的,戒指,你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睡過去。”

“答應我,堅持住好不好……懷玉,嗚、嗚……”

他的哽咽絕望又悲哀。

“求求你,懷玉、懷玉、懷玉……不要,不可以……”

他的哀求卑微而痛苦。

金光日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竟然還有著這樣卑微又不切實際祈求,他明明知道的,那樣的出血量,那樣致命的傷口,劃破喉嚨的玻璃,紮入心臟的鋼筋……

可是絕望已經讓他失去了理智,他無法去合理地判斷傷情和結果,

不可以!

他隻知道——不可以!他的懷玉不可以出事!他不可以失去懷玉!

舒夭紹用儘了所有的力量,模糊地看向了金光日的方向,她勉力扯了扯嘴角。

然後,她極為吃力地抬起了手,顫抖著用食指和拇指,錯開,比出了一個——心。

日日,我是愛你的,這個世界上,還有我是愛你的!

金光日怔然地看著那染血的手指比出來的心形,他尚且來不及反應,那隻手就仿佛是去了所有的力量那樣,驟然跌落。

“懷玉!!!”

“不——”

伴隨著那刺耳的心電滴滴聲,是他像是決堤了那般的淚水。

洶湧而下的眼淚,滴落在那隻曾經握拳打他,也曾經溫柔撫過他臉頰的手上,滴落在那隻曾撫平他心間創傷,將他擁入懷中的手上,滴落在那隻剛剛還在給他比心的手上……

然而這隻手,再也不複當初的溫暖了。

隻餘滿室冰冷,

心間蒼涼。

金光日的眼前一陣發黑,好好的一個晴空萬裡,所有人都享受著日光,他的世界,卻偏偏下起了大雪,冰雪覆蓋了一切……

他的痛被冰雪覆蓋,在肉眼看不見的地方,卻依然撕裂著、絞碎著那已經血肉模糊的心臟。

他的懷玉死了,死在了他們婚禮的當天。

那個說著會永遠不和他分立的懷玉死了,他的世界就此徹底崩塌。

那個會親吻他的額頭將他抱進懷裡的懷玉死了,他的人生,所有的一切,都不再具備任何意義。

他仍記得自己跪在冰冷的地上,握著舒夭紹那隻再無溫度的手,失聲痛哭地質問:“世界上幸福的人那麼多,為什麼不可以多我一個?!”

他歇斯底裡地詰問:“彆人擁有的那麼多,我隻有懷玉,這個該死的世界,為什麼要把我唯一擁有的懷玉都奪走!?”

然而這個世界那麼冷漠,他痛徹心扉的質問,無人能應。

唯一能給予回應的人,卻再也不能站起來,用溫暖的手,撫平他的悲愴,用溫柔的臂膀,將他擁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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