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麵俱是鎏金灰色的電梯內部,裝潢奢華卻又低調。
偌大的空間,隻有一個高大的、穿著灰色西裝的男人,靜默地站著。
隨著電梯輕微的晃動,牆麵上的數字正一個一個地往上跳著,他若有所感地微微抬頭,露出一張清俊的麵容。
眼神冷淡地掃了一眼那跳動的紅色數字——【31】。
他到了。
電梯叮一聲打開,入目是鎏金灰大理石瓷磚鋪滿了整個地麵,那燈光照耀下璀璨的鎏金的光芒,一直蔓延到前方牆壁上,打通了三層的龐大空間內,是同一個色調的整體延伸,它的設計充滿著藝術感和流動感,天花板上掛著繁複的水晶吊燈,卻並不顯得突兀。
金光日就是在這樣燦爛的燈光下邁入了這個空間……他的辦公處。
懷光樓一共有八部電梯,能抵達頂層的隻有兩部,一部是金光日的助理、秘書、還有他帶的學生使用,另一部,隻供他一人使用,其餘電梯均是給教師和學生平日裡上課用的。
金光日偶爾會來一趟辦公室,在需要授課,或需要進行其他工作的時候,然而今天很不一般……他不是來工作的,他隻是忽然、忽然就很想過來一趟,沒有彆的緣由。
忙碌的助理秘書和一兩個跟著金光日學習的學生,自然都注意到了他的出現,他們的臉上一致出現了不解的神色,按說……今天金教授應該是不會過來才對……?
身為難得算是得金光日器重的研究生向飛語,見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就主動上前刷臉熟:“教授,您有什麼需要嗎?”
“做你自己的事情。”金光日的聲音冷淡,說話的時候他沒有停下腳步,甚至沒有看她一眼。
向飛語習以為常地點頭,後退了一步。有哪個導師會對有天賦的學生如此冷淡?金光日就會。他不隻是對學生冷淡而已,他幾乎對所有人,都是冷漠至極的。
金光日從她麵前目不斜視地走過,徑直穿過了悠長而寂靜的走廊。
走廊一側是從地麵蔓延到天花板的落地窗,金色的日光霍然灑滿了他全身,他整個人都沐浴在了日光的照耀之下,然而……再多的太陽,也無法驅散他身上的孤冷。
向飛語抬頭,默默地看著這位教授的身影,消失在了那扇厚重典雅的木門之後。
唉,金教授今天依然是這樣,渾身上下充斥著一股從骨子裡傳出來的陰森和冷峭,也不知道他還能堅持多久……
是的,身為一個頗具天賦的刑偵學的學生,她早就發現了她這位享譽盛名的導師的不對勁,他是殺人狂的天敵,與此同時,他身上活躍著與那些殺人狂相同的基因。
會不會,終有一日他控製不住自己了,就會從【天才】的那一側,邁入【瘋子】的那一邊去?
如果被讚譽為“變態殺人狂終結者”的金教授,某天墮落成了變態殺人狂的話,那誰能終結他呢?
想到這裡,向飛語頓覺驚悚,她搖了搖頭不讓自己多想,那樣的後果實在太嚴重了……她今天還有事要去警局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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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關上了大門,金光日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領帶,麵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了些許不耐煩的神色,不知道怎麼回事……
昨天夜裡他夢魘了,又夢到了那個他根本不願意去回想的場景,刺耳欲聾的刹車聲,劇烈的碰撞,世界天旋地轉,以及……滿目綻開的血腥。
還有那染血的、虛弱至極的笑容,那食指與拇指顫抖著錯開,無力比劃出一個心的血痕遍布的手……
懷玉……
金光日猛地閉上了眼睛,仿佛這樣做,可以逃避那個可怖的場景。
可是他不能,極端的痛苦令他胸腔的起伏不斷地加重,他的呼吸急促到他想要騙過自己都不行。
極端的憤怒與憎恨之下,金光日猛地一拳擊向了桌麵:“阿西!”
實木桌麵上鋪著一層厚重的透明玻璃,被金光日一拳砸出了裂痕。手背的皮膚破裂,血跡順著玻璃的裂縫流淌,像是綻開一朵支離破碎的血花。
金光日忽然想起他在這玻璃之下放著那個人生前給他寫的信,不,與其說是這樣,不如說,他之所以會在辦公桌桌麵上鋪上這一層玻璃,本來就是為了保護他想要時時刻刻都能看到的……她的字跡。
突然清醒過來的金光日趕緊挪開了滴血的手,他正要用另一隻手去掀開玻璃,免得血跡玷汙了那些早已老舊的信箋,動作卻猛地一頓——
金光日的眼睛不受控製地睜大,他難以置信地、直勾勾地看著桌麵,桌麵上是碎裂的玻璃,還有亂七八糟的血痕……玻璃之下,空無一物。
他一開始有些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下一瞬間,他反應了過來,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眼神陰鷙得宛如剛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誰!?誰動了我的信!!!”像是條件反射一樣,金光日還想伸手去扒拉開那玻璃,再確定一下壓在下麵的信箋是否都消失了。
可是在金光日一抬手的時候,他的手臂瞬間僵硬了,他驚愕至極地緩緩將手舉到了眼前,手指甚至不受控地痙攣了起來,怎麼回事,怎麼可能……無名指上的戒指呢?他從來沒有摘下過他們的婚戒!
空蕩蕩的手指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金光日發現他的無名指根部,連那積年累月被那隻婚戒勒出來的痕跡都消失不見了。
一股莫名的寒意竄上了心臟,金光日幾乎是全然失控地去打開手機,解鎖的瞬間,他的心就跌落到了寒潭裡,看著鎖屏的風景圖,金光日的眼睛幾乎要滴血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和懷玉在西藏的合影……居然也消失了。
他勉強穩住自己,不去細思這瞬間發生的超脫人類所能及的一切變化究竟意味著什麼,隻是顫抖著手指去查找自己無數次點開的音頻、視頻……
沒有,沒有,沒有!
消失了,所有的一切,懷玉留下來的東西,他每天都在反複看的東西,全部消失了!
血色瞬間從他的臉上抽離,金光日慘白著臉,無暇顧及這淋漓的冷汗打濕了自己的頭發,使他狼狽不堪……
他怔怔地抬手,想要去觸摸左耳,那裡,有懷玉送給他的成年禮——一個專門為他設計的銀質耳釘。
金光日的心跳像是瘋了一樣地狂亂地跳著,他的眼中冒出了些許瘋狂之色,麵上甚至有一些期待的不自然的潮紅,然而那動作再慢,碰到耳垂,也不過幾秒。
他摸到了自己空蕩蕩的耳垂。
完好無損的耳垂。
連耳洞都閉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