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窗外疾風驟起,自未能關緊的縫隙中席卷而入,大力掀開了那厚重而暗沉的黑色窗簾,窗簾被吹得高高的,陽光便就此揮灑了進來,鋪滿了那窗下的一隅之地。
窗邊垂下一隻骨骼分明的手,青筋可見的手背上,點點滴滴是太陽的光與影的交織。
“嘩啦——”又是一陣疾風,更粗暴地再次掀開了這似乎隔絕了外界的窗簾。
床上的少年就是被這第二陣疾風從噩夢中拯救出來的。
“雅琴!”他驀地驚醒,夢中那隨著一聲槍響,劇痛與黑暗同時降臨的場景,瞬間破碎——消散。
毛泰九茫然地坐在床上,窗外的風還在不甘寂寞地呼呼吹著,他身上淋漓的汗水被吹得帶來了陣陣蕭瑟的寒意。
這刺骨的寒意,似乎不止是在椎骨上攀爬,還在心頭囂張地攻城占地,大聲地宣告著那個人的死去——因他而死去。宣告著這枯燥無味的世界裡他唯一的光芒,熄滅了。宣告著……他的世界,就此進入永夜。
等等……毛泰九像是忽然清醒過來了一般,猛地抬頭,周遭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都讓他如此的不可置信,他不是……已經死了麼?
怎麼,怎麼會……回到以前的房間?
靈光一現,一個荒誕的念頭忽然在他腦海裡翻湧了起來,毛泰九睜著不自覺在瞪大的眼睛,翻來覆去地看著自己明顯縮小了的手。
這個念頭真的很荒誕,可是卻又像是魔鬼的糖果一樣誘人,毛泰九倏地攥緊了手中的被褥,所以……他是真的回到了過去嗎?像是那些哄騙傻瓜的戀愛劇裡拍攝的那樣?
如果是的話……
沒有再等多一秒鐘,毛泰九慌亂地從床上爬起,好像有些不適應這具重新變得年輕的身體,“砰”的一生,他狠狠摔倒在地。
可是他又馬上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朝著門口飛奔而去……
窗外喧囂的風和那霸道的陽光,終究是被拋棄在身後了。
可是少年這狼狽的、迫不及待的背影,好像是在追逐著他心裡的另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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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遊!?”
女生驟然拉高的聲線變得有些刺耳。
毛娟娟捂著耳朵連連後撤:“乾嘛啦勺子,我們不是早早就說好了嗎?”
舒夭紹站在原地沒有動,但是她臉上那兩條亂飛的眉毛已經表達了她洶湧而複雜的內心了,她現在是真的是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了,感覺好像是睡個午覺,一下子就睡過了一個世紀那樣,然後她起床,忽然被舍友告之,她們明天要去旅遊!?
“還是出國旅遊!?”舒夭紹臉上明晃晃地寫著‘我信你個鬼’,“娟娟,你是不是發燒腦子燒糊塗了啊?”
“我們怎麼就不能出國旅遊了?”毛娟娟也惱了,恨恨道,“這可是你自己答應我的,她們兩個的工作解決得早,你說好了你不那麼快找工作,陪我去韓國旅遊的!”
“啊這不是,”舒夭紹拍了拍自己的腦門,“我說毛娟娟,你把咱兩吊起來抽個百八十下,你看看能不能掉下幾塊大洋?”
出個鬼的國啊,她們全宿舍都是窮鬼好不好,彆說出國了,周邊遊這毛娟娟都猶猶豫豫的,哪裡有那麼多錢去旅行,舒夭紹現在嚴重懷疑毛娟娟的腦子出了問題。
“我靠,”毛娟娟顯然比舒夭紹更加不可置信,直接不躲舒夭紹了,反而湊上來各種摸摸她的腦門,“勺子,你不是吧,你睡了個覺,就傻掉了嗎?我們之前中獎了啊你忘記了嗎!?”
舒夭紹腦門上的問號更多了:“中獎?中的什麼獎,能讓咱出國玩?中了五百萬嗎?”
“哎呀什麼鬼的五百萬,就是之前,那什麼韓國的成雲集團搞了個國際交友的APP,反正就是下載了就能抽獎,咱兩都抽中了三等獎,免費的韓國七日行,你之前說要賣掉,還是我苦口婆心地勸你,你才答應不賣掉,和我一起去玩的。”
舒夭紹恍然大悟:“我就說呢,咱兩要有錢,那還去什麼韓國,直接全國走個遍……等等,你說什麼?三等獎!?三等獎是免費旅遊,那一等獎是什麼!?”
“好像……好像是韓國的一套海景商品房?”毛娟娟有些不確定地說。
“啊——”舒夭紹忽然發出了一聲慘叫。
剛剛滿腦子覺得世界都變得虛假了,自己似乎和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的感覺,已經完全被肉痛給擠飛了。
舒夭紹不覺得這個世界有什麼不對勁了,也不覺得有什麼東西隱隱約約地一直困擾著自己了,她隻知道自己和一套海景房擦肩而過了!!!
“哪個APP,什麼鬼的APP,快說,我還有我爸我媽我哥我姐我嫂子我姐夫的號,我要抽獎!!!”
毛娟娟驚悚地看著狂熱的舒某人,弱弱地說:“那個……前幾天這APP上了好幾次熱搜了,基本上,大家都抽過了,你昨天不是才叫你家人去抽,也沒抽中啊。”
“啊——”舒夭紹又是一聲慘叫,然後猛地抬頭,語氣堅決,“不行,我要把這個三等獎賣掉!”
“尼瑪狗勺子!你答應和我去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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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的那個項目,由於和政府方麵的聯係溝通較晚,目前尚未能達成一致,不過新上任的市長已經明確表態,他非常認可該項目,相信李組長很快就會帶來好消息了……”
打扮乾練的秘書一邊彙報著工作,一邊觀察頂頭上司的表情。
隻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慵懶地坐在靠椅上,透過落地窗的陽光散落在他身上的黑色白細條紋西裝上,也飄撒了些許在那張俊美的麵容上,白皙的肌膚,黑色的眼睛。
他緩緩闔上了眼睛,似乎是在享受著沐浴陽光的溫暖,又似乎是真的睡著了一樣。
樸秘書又彙報了一段,毛泰九依然沒有給她回應,她抿了抿唇,有些猶豫地開口:“代表?代表?毛代表……”
毛泰九睜開了眼睛,麵無表情地看了過去。
他的眼神很冷,和他身上那星星點點的陽光格格不入的冷。
樸秘書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心裡暗暗地說:不愧是能把親生父親都架空的冷血怪物啊。
當然,在表麵上,她是不敢有任何不恭敬的表現的,見毛泰九看了過來,她也不敢奢望對方能夠回應自己,立馬乾巴巴地繼續彙報:“上個月新上架的社交APP目前下載人數已經超過了五億人次……”
果然,這位年輕有為的上司,又開始走神了,看著毛泰九的眼神飄忽了起來,樸秘書深吸了一口氣,繼續當個沒有感情的彙報工具人:“除了特等獎外,其他獎項都已經被抽到了,明天開始會給客戶們兌現獎勵,其中三等獎韓國七日遊裡麵,有安排到我們總公司遊覽的項目。”
什麼狗屁獎項,哪個傻子安排的,讓這些客戶去旅遊景點逛一逛不就好了,還搞到公司裡來,樸秘書暗暗惱怒,要是毛代表生氣了怎麼辦,還不是她來扛著?
但是很顯然,毛泰九並沒有要衝她發怒的心思。
“隨意吧。”他說。
語氣中有些索然無味。
索然無味的,何止是語氣?事實上,毛泰九覺得整個世界,都是無趣至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