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欲登真,先悟凡(2 / 2)

她把戰場描述的很輕鬆,就好像那是一個遊樂場,而不是雙方投入總共將近百萬人的血肉磨盤。

溫小芩以為這樣就能讓家裡的老父親安心。

但她忘了,參軍的不止她一個。

“這是我父親的信。”

李婉兒穿著素服,她在為自己的夫君守孝。

她的父親也隨軍出征了。

兵勢一起,可不管你是不是前途無限的探花郎,大將軍一紙軍令,就將李縣令征調為從軍書簿。

在李縣令的信裡,戰場是另外一副樣子。

溫不勝道了一聲謝,拿過書信對比了起來。

李婉兒看向了薑祁。

這位廟祝依舊是一襲紅衣,模樣也依舊驚豔,但卻成熟了許多。

她看著他,這位曾讓她一見便差點動心的廟祝。

成婚之後每一次見薑祁,她都會想。

原來不是他學藝不精,而是自己的命天生如此。

對薑祁的一見鐘情是假的,但陳麟那熾烈的愛是真的。

即便她一成婚,就已經是未亡人。

但她不悔。

時間仿佛成了最不值錢的東西。

戰爭依舊在繼續,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但還好,趙國的瘋狂暫時生效了,雙方陷入了焦灼的拉鋸戰。

風波鎮幾乎隔一段時間就會有軍隊上的訃告下來。

溫不勝頭上的白發日漸增多,每一次都擔心是自家。

一年之後又一年。

終於在第三年,溫小芩回來了。

她如今已經是將軍,統領一部兵馬,足足八千人。

在軍隊,隻要有戰爭,隻要活下來,晉升之快,無與倫比。

但溫不勝顯然不在乎這些。

他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女將軍,一時間不敢去認。

看著自己女兒臉上的傷疤,溫不勝號啕大哭。

溫小芩安慰了好久,才讓自己的父親安生了下來。

第二天早晨,又是家廟。

“趙雅的夫君死了。”

溫小芩依舊坐在門檻上,說道“她的夫君投敵,被我方的夜不收抓住,送回了昌平斬首。”

“趙雅不堪受辱,孤身一人來到軍前,服毒自儘。”

“薑祁。”

她抬頭看向了薑祁,淚眼朦朧。

“她死了。”

薑祁抿著唇,低聲道“節哀。”

“我想拜托伱一件事。”

她說。

薑祁點頭,“好。”

溫小芩來的快,走的也快,她並不是回來探親的,而是戍邊。

說來可笑,原本屬於腹地的昌平,如今成了邊境。

趙國的瘋狂為它續了命,但國土的丟失依舊無解。

溫小芩回到了戰場,卻留下了一個孩子。

趙雅的孩子。

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孩,叫做趙麟。

這個名字是溫小芩起的,她說,趙麟父親的姓氏不配掛在這個孩子身上,而陳麟是她最佩服的人。

所以這孩子叫趙麟。

“薑伯伯。”

趙麟對著薑祁叩頭。

從這一刻開始,薑祁的生活裡多了一件事。

教導趙麟。

十年的時間匆匆而過。

這十年裡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

趙國依舊敗了,但那瘋狂的全民皆兵,終究是留下了一口氣。

談判,割土,趙國付出了三分之二的國土之後,苟活了下來。

溫不勝死了。

溫小芩沒有回來,因為當時正是談判的最緊要關頭。

她率領的八千人,已經是趙國最後的精銳之一,需要在戰場上打出足夠的局部勝利,來作為談判的籌碼,以及趙國最後的尊嚴。

趙麟為溫不勝帶孝,而薑祁則負責誦經超度。

溫不勝在早些時候的彌留之際,留下了遺囑,拜托薑祁照看溫家的一切。

如果溫小芩能回來,自然萬事大吉,如果回不來.

“道長可自取之。”

這是溫不勝在人間的最後一句話。

葬禮之後一個月,溫小芩帶著滿身的血汙回來了。

她在特意為她保留的靈堂待了一夜。

早上與薑祁見了一麵之後,便再次奔赴戰場。

她還做了另外一件事,為趙麟指婚。

薑祁為趙麟舉辦了婚禮。

又是十年。

邊境終於穩固,溫小芩卻還依舊在戍邊,隻有一封封的書信時不時的遞回來。

薑祁也已經四十九歲了,頭發變的花白,依舊守在溫家的家廟裡。

連孩子都要結婚的趙麟負責給薑祁送溫小芩的書信。

但在他看來,薑伯伯的態度很奇怪。

按理來說,看到朋友依舊活著,而且依舊是那樣的沒心沒肺,薑伯伯應該高興才是。

但每一次趙麟來送書信,薑伯伯都是默默的收下,然後說一句知道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趙麟有些記不清了。

但到了這一年的冬天,他就知道了怎麼回事。

溫小芩五年前就死在了戰場上,這五年裡的書信,都是早就寫好的。

隨著時間推移,越發老舊的信紙,就是最大的破綻。

薑祁封禁了法力,但眼力卻不缺,更不是傻子。

趙麟忐忑的將這個消息告訴了五十歲的薑伯伯。

“知道了。”

薑祁依舊是簡單的三個字。

溫小芩沒有屍骨留下,想要在一萬鐵浮屠的衝鋒中留下屍體,是一件奢侈無比的事情。

他在家廟後麵為溫小芩立了一個小小的衣冠塚。

至於溫小芩的牌位,自然是送進了祠堂。

薑祁看著那衣冠塚,神色有些茫然。

區區幾十年而已。

印象中那個爽朗的姑娘,那個在渡口顯擺功夫,一口氣吃兩斤肉,一隻燒雞的姑娘,似乎隻是昨天才認識的。

“可這就是一生。”

薑祁喃喃自語著。

他站起身,隨便找了一個方向走去。

漫天大雪中,滿頭白發的道士仿佛和這天地融合為了一體,他已經五十歲了,在這個時代,是毋庸置疑的老人,身形也佝僂了下來,隻有那大紅的道袍依舊鮮豔。

他邁步前行,一步一步走的極為紮實,每一步邁出,身姿便挺拔一分,白發便染黑一絲。

風雪中,老叟邁步九十有九,步步皆是墨染白頭。

到了第一百步,原本的白發道長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則是那意氣風發的俊雅道人。

薑祁抬起頭,揭開了自己的封禁。

“這就是,太乙真一之上的道路?”

他好似自言自語,又好似在問什麼人。

“嗡。”

冥冥中的聲音來自薑祁的丹田。

靈炁海在翻滾,在轟鳴。

原本太乙真仙初期的修為卻極速的降低,最後堪堪卡在了太乙真仙的門檻上,若非天地規則所佑,此刻的薑祁早已經跌落了境界。

但薑祁毫無所覺。

隻是邁步。

“轟!”

萎靡的境界重新突破。

初期。

中期。

後期。

巔峰!

時年冬月,玄宗闡門四代弟子薑祁,了悟仙凡,堪明真一,直登太乙真仙之巔。

欲求一,先從眾。

欲登真,先悟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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