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戰場描述的很輕鬆,就好像那是一個遊樂場,而不是雙方投入總共將近百萬人的血肉磨盤。
溫小芩以為這樣就能讓家裡的老父親安心。
但她忘了,參軍的不止她一個。
“這是我父親的信。”
李婉兒穿著素服,她在為自己的夫君守孝。
她的父親也隨軍出征了。
兵勢一起,可不管你是不是前途無限的探花郎,大將軍一紙軍令,就將李縣令征調為從軍書簿。
在李縣令的信裡,戰場是另外一副樣子。
溫不勝道了一聲謝,拿過書信對比了起來。
李婉兒看向了薑祁。
這位廟祝依舊是一襲紅衣,模樣也依舊驚豔,但卻成熟了許多。
她看著他,這位曾讓她一見便差點動心的廟祝。
成婚之後每一次見薑祁,她都會想。
原來不是他學藝不精,而是自己的命天生如此。
對薑祁的一見鐘情是假的,但陳麟那熾烈的愛是真的。
即便她一成婚,就已經是未亡人。
但她不悔。
時間仿佛成了最不值錢的東西。
戰爭依舊在繼續,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但還好,趙國的瘋狂暫時生效了,雙方陷入了焦灼的拉鋸戰。
風波鎮幾乎隔一段時間就會有軍隊上的訃告下來。
溫不勝頭上的白發日漸增多,每一次都擔心是自家。
一年之後又一年。
終於在第三年,溫小芩回來了。
她如今已經是將軍,統領一部兵馬,足足八千人。
在軍隊,隻要有戰爭,隻要活下來,晉升之快,無與倫比。
但溫不勝顯然不在乎這些。
他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女將軍,一時間不敢去認。
看著自己女兒臉上的傷疤,溫不勝號啕大哭。
溫小芩安慰了好久,才讓自己的父親安生了下來。
第二天早晨,又是家廟。
“趙雅的夫君死了。”
溫小芩依舊坐在門檻上,說道“她的夫君投敵,被我方的夜不收抓住,送回了昌平斬首。”
“趙雅不堪受辱,孤身一人來到軍前,服毒自儘。”
“薑祁。”
她抬頭看向了薑祁,淚眼朦朧。
“她死了。”
薑祁抿著唇,低聲道“節哀。”
“我想拜托伱一件事。”
她說。
薑祁點頭,“好。”
溫小芩來的快,走的也快,她並不是回來探親的,而是戍邊。
說來可笑,原本屬於腹地的昌平,如今成了邊境。
趙國的瘋狂為它續了命,但國土的丟失依舊無解。
溫小芩回到了戰場,卻留下了一個孩子。
趙雅的孩子。
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孩,叫做趙麟。
這個名字是溫小芩起的,她說,趙麟父親的姓氏不配掛在這個孩子身上,而陳麟是她最佩服的人。
所以這孩子叫趙麟。
“薑伯伯。”
趙麟對著薑祁叩頭。
從這一刻開始,薑祁的生活裡多了一件事。
教導趙麟。
十年的時間匆匆而過。
這十年裡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
趙國依舊敗了,但那瘋狂的全民皆兵,終究是留下了一口氣。
談判,割土,趙國付出了三分之二的國土之後,苟活了下來。
溫不勝死了。
溫小芩沒有回來,因為當時正是談判的最緊要關頭。
她率領的八千人,已經是趙國最後的精銳之一,需要在戰場上打出足夠的局部勝利,來作為談判的籌碼,以及趙國最後的尊嚴。
趙麟為溫不勝帶孝,而薑祁則負責誦經超度。
溫不勝在早些時候的彌留之際,留下了遺囑,拜托薑祁照看溫家的一切。
如果溫小芩能回來,自然萬事大吉,如果回不來.
“道長可自取之。”
這是溫不勝在人間的最後一句話。
葬禮之後一個月,溫小芩帶著滿身的血汙回來了。
她在特意為她保留的靈堂待了一夜。
早上與薑祁見了一麵之後,便再次奔赴戰場。
她還做了另外一件事,為趙麟指婚。
薑祁為趙麟舉辦了婚禮。
又是十年。
邊境終於穩固,溫小芩卻還依舊在戍邊,隻有一封封的書信時不時的遞回來。
薑祁也已經四十九歲了,頭發變的花白,依舊守在溫家的家廟裡。
連孩子都要結婚的趙麟負責給薑祁送溫小芩的書信。
但在他看來,薑伯伯的態度很奇怪。
按理來說,看到朋友依舊活著,而且依舊是那樣的沒心沒肺,薑伯伯應該高興才是。
但每一次趙麟來送書信,薑伯伯都是默默的收下,然後說一句知道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趙麟有些記不清了。
但到了這一年的冬天,他就知道了怎麼回事。
溫小芩五年前就死在了戰場上,這五年裡的書信,都是早就寫好的。
隨著時間推移,越發老舊的信紙,就是最大的破綻。
薑祁封禁了法力,但眼力卻不缺,更不是傻子。
趙麟忐忑的將這個消息告訴了五十歲的薑伯伯。
“知道了。”
薑祁依舊是簡單的三個字。
溫小芩沒有屍骨留下,想要在一萬鐵浮屠的衝鋒中留下屍體,是一件奢侈無比的事情。
他在家廟後麵為溫小芩立了一個小小的衣冠塚。
至於溫小芩的牌位,自然是送進了祠堂。
薑祁看著那衣冠塚,神色有些茫然。
區區幾十年而已。
印象中那個爽朗的姑娘,那個在渡口顯擺功夫,一口氣吃兩斤肉,一隻燒雞的姑娘,似乎隻是昨天才認識的。
“可這就是一生。”
薑祁喃喃自語著。
他站起身,隨便找了一個方向走去。
漫天大雪中,滿頭白發的道士仿佛和這天地融合為了一體,他已經五十歲了,在這個時代,是毋庸置疑的老人,身形也佝僂了下來,隻有那大紅的道袍依舊鮮豔。
他邁步前行,一步一步走的極為紮實,每一步邁出,身姿便挺拔一分,白發便染黑一絲。
風雪中,老叟邁步九十有九,步步皆是墨染白頭。
到了第一百步,原本的白發道長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則是那意氣風發的俊雅道人。
薑祁抬起頭,揭開了自己的封禁。
“這就是,太乙真一之上的道路?”
他好似自言自語,又好似在問什麼人。
“嗡。”
冥冥中的聲音來自薑祁的丹田。
靈炁海在翻滾,在轟鳴。
原本太乙真仙初期的修為卻極速的降低,最後堪堪卡在了太乙真仙的門檻上,若非天地規則所佑,此刻的薑祁早已經跌落了境界。
但薑祁毫無所覺。
隻是邁步。
“轟!”
萎靡的境界重新突破。
初期。
中期。
後期。
巔峰!
時年冬月,玄宗闡門四代弟子薑祁,了悟仙凡,堪明真一,直登太乙真仙之巔。
欲求一,先從眾。
欲登真,先悟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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