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欽差可是大事,一大早天還沒亮元老爺便爬起來,率領縣裡大小吏員等候在縣城外十裡亭處,甚至為了看起來更有排場,還將縣裡大部分差役都喚了去,排成兩排候在路邊。
一行人等到將近傍晚,才聽到遠處傳來敲鑼打鼓的動靜,是欽差大人的儀仗到了。
元老爺忙率領眾人上前迎接。
此處來看熱鬨的百姓不少,元蘅就戴著冪籬夾在一群百姓中間,看見她爹一張臉笑成朵菊花,微微弓著身走在欽差身側為他引路。
傍晚的光照在那欽差的臉上,將欽差那膀大腰圓的身形照得愈發臃腫。
圍觀百姓紛紛發出驚歎的聲音。
“這就是欽差大人啊!果真是高大英武!”
“欽差大人一定頓頓都能吃肉吧!”
“豈止啊!欽差大人肯定隻□□肉!”元蘅煞有其事道。
圍觀百姓聽她言語極為自信,立刻說道:“精肉又無油水,能好吃嗎?”
“你們瞧瞧欽差大人那偉岸的體魄,像是缺油水的人嗎?”元蘅理所當然道。
圍觀百姓聞言再去看看欽差大人,齊齊點頭,“這位姑娘說得有理!”
元蘅站在百姓堆裡跟大家夥兒胡說八道時,元老爺正想請欽差大人進縣裡的酒樓為他接風洗塵。
然而欽差大人趕路累了,如今隻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歇息,還讓元知縣不要破費,按原先說好的給他找個郊外的院子安置即可。
雖然欽差大人這麼說,但元知縣也半點不敢馬虎,還是讓酒樓裡小二將飯菜送到郊外這處宅院來。
欽差大人走到樂安縣給他安排的住所時,才發現這宅院被一堵牆一分為二,牆外還有人家說話聲兒,想來是有人居住的。
這宅院是城裡一個大戶的,本來挺大氣寬敞的,如今卻被一堵牆隔成了兩半,怎麼看怎麼彆扭,元老爺原想一整個給租下來,讓主人家將牆給拆了。
然主人家不願意,說這院子太大,常年租不出去,拆成兩半才有人肯租。言下之意就是不樂意為了隻讓欽差大人住一天就將旁邊的租客趕走。
那大戶有家人在京城當官,並不懼怕官威。且即便隻有一半,塞下欽差大人及其僚屬也儘夠了。
元老爺便將事情來龍去脈挑著說了,他並不清楚這位欽差的脾氣,原以為對方會麵露不悅,卻沒想到欽差大人倒挺和氣的,擺擺手說沒事,還吩咐手下莫擺架子、不準打擾隔壁租客,也不準告知他們這裡住了位欽差。
元知縣本來戰戰兢兢的,生怕哪裡做得不好開罪了這位皇帝跟前的紅人,見他如此和善,倒是鬆了口氣。
到得晚間,前來迎接的人都散了乾淨,欽差大人吃過飯又沐浴完,尚無困意,便打算翻本書來看看,卻忽的聽見外頭傳來婉轉清亮的唱戲聲。
欽差大人眉頭微微一皺,喚人進來,“是誰在外邊唱戲?”
那隨從立刻答道:“大人,是隔壁人家過生辰,請了樂安縣裡的名角在唱。”
原來如此。欽差大人的麵色緩和下來,擺手讓人退下了。
隻是在屋裡坐了一會兒後,到底有些忍不住,便起身來到庭院裡,走到院牆下細細聽了幾段。
欽差大人是個好戲的,這點京城裡人人皆知,但樂安縣卻沒人知道,他離京以來也從未透露過,就是擔心那些地方官給他搞排場。
因此,極好戲曲的欽差大人已有將近一個月未曾聽戲了,此刻聽到隔壁庭院中傳出的戲詞,不由有些沉醉,還抱著圓滾滾的肚子隨著戲詞比劃了兩下。
雖比不上京中的戲曲大家,但也彆有一番風味。
欽差大人如此感歎,正沉醉聽著,忽然聽見隔壁又傳來一陣雜亂的聲音,似乎是木塊在桌上翻轉碰撞的動靜。
不多時,那邊又傳來說話聲,聲兒沒有唱戲人洪亮,但因是在牆邊,傳到這邊時清晰得很。
起先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今個兒隔壁好生熱鬨,是有人家搬進去麼?可惜了,今個兒不能出去瞧熱鬨。”隻有為什麼不能,她沒有提。
接著是一個有些年紀的婦人聲音,“聽說是途經此地,也就住個一宿。”
再是個小丫頭的聲音,“彆是個喜歡聽牆角的吧?”
欽差大人神情一凜,有些尷尬,正要轉身離開,卻又聽見那年輕女子說道:“索性查知州的事兒人人都知,被人家聽去又何妨。”
“這倒也是。”是另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姐姐你上回說到哪裡了,再給我講講唄!”
欽差大人也豎起了耳朵,一臉嚴肅。他不是有意偷聽她們說話,隻是聽她們提起本地州官,便免不得要留神,他這次出來為皇帝辦事,也有巡查地方官的職責,百姓說得雖不儘實,但也並非捕風捉影,畢竟地方官關係交錯複雜,難免官官相護,很多時候,聖上的耳目反而不如百姓靈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