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二十,警車開進了老屋林村。
林早生家門口全是人,三層外三層,都是來看熱鬨的。
葛建濤已經被救護車拉走了,葛家的一個親戚跟車去了醫院,劉胡春年紀大了,腿腳不好,就沒有跟車,留下來“善後”。
老遠就能聽見劉胡春呼天搶地。
“不要臉的賤貨!”
兩個警察把林禾苗帶出來了,也不知道在這之前,有多少人對她動過手,臉上手上全是青紫。
要不是侄媳婦拉著,劉胡春就要衝上去撕了她:“要是我兒子有什麼事,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林禾苗手上帶著手銬,她低著頭,默不作聲。
從堂屋到警車停的地方,就十幾米的距離,就那十幾米的距離裡,有很多雙眼睛在盯著她,在打量她,或同情,或驚詫,或厭惡。
院子裡吵吵嚷嚷的,劉胡春的聲音最大,她抹淚痛罵:“就是這個賤貨,她為了錢,勾引我兒子。”
她麵向大家夥,指著少女罵:“她就是個神經病!”
她義正辭嚴、振振有詞:“大家可要小心了,她會拿剪刀刺人,要是不關進精神病醫院,她一定還會傷人的。”
村民們都在議論紛紛,都在指指點點。
少女把頭低得更低,筆直消瘦的背脊慢慢彎了下去。
劉胡春不解氣,她就一個寶貝兒子,要是斷了香火她也活不下去:“賤貨,我一定會讓你坐牢的!”
她伸手去扯林禾苗的頭發。
“乾什麼呢!”
是刑偵大隊的周常衛。
這祥雲鎮最近真邪,接二連三地發生案子。
周常衛把少女往後一擋,冷著臉警告劉胡春:“都老實點,不要妨礙公務。”
他什麼人沒見過,大晚上,十八歲的女孩子和一個男人關在一個房間裡,他用腳指頭也想得出來這裡麵的醃臢事。
女孩子自保,刺了人,拿了男人的手機,叫了救護車,然後報了警自首。
這群大人們呢?罵女孩是殺人凶手,衝進房間對她動手施暴。
周常衛氣得有點肝疼:“是殺人未遂還是正當防衛,我們警方會查清楚,不是靠你一張嘴在這裡造謠生事。”
劉胡春不敢對警方指手畫腳,就拿林禾苗撒氣,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大罵:“他家閨女就是個神經病,腦子有問題,還會攻擊人,賤貨!神經病!”
無知和惡言、貧窮封建有時候也能殺人,在祥雲鎮這樣落後的、教育不夠普及的窮鄉僻壤裡,又有多少個“林禾苗”呢,肯定不止這一個。
周常衛轉頭對同事說:“先把人帶上車。”
萬茂點了個頭,去開車門。
這時,有人叫了一句。
“林禾苗。”
一直低著頭的少女抬起了頭,臉上都是青紫,嘴角也破了,額頭在流血,她遲鈍地、機械地回頭。
她看見了她的神。
“程及……”
程及撥開人群,走過來,先看了看她,然後問周常衛:“能不能讓我跟她說兩句話?”
按規矩是不能的。
周常衛說:“彆磨蹭,快點。”
程及走到林禾苗麵前,伸手擦了擦流到了她眼角的血:“彆怕,我來救你了。”
一直強忍著的少女,看到了來救她的人,忽然淚流滿麵。
“程及……”
她哭了,被葛建濤按在地上抽巴掌的時候她沒哭,用剪刀刺人的時候她沒哭,被葛家人打的時候她沒哭,被吳樹鳳罵賠錢貨的時候也沒哭,看到他就哭了,終於哭了。
程及把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不要哭,我馬上就去接你。”
她咬著唇,用力點頭。
她的太陽終於照進了她的深淵裡,她要得救了。
她被警察帶走了,程及打了兩個電話,一個打給律師,一個打給醫生。
一直在堂屋裡沒出來的吳樹鳳等人群散得差不多了才出來。
“春姐,那彩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