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斷地咳嗽,白色的血從他的眼角、鼻孔、耳洞和嘴角不斷地流出來。
聲音刮在骨頭上:“你們怕了?怕我出去把你們撥皮抽筋,碎屍萬段?”
周鬱沒有回答,因為她發現監房下麵的影子,似乎晃了一下。
而白血,是能控製影子的。
曾昀光很不客氣地將調整曾昀光身上鐐銬的形狀和成分,將他死死地綁在牆壁上不能動彈。
同時,將監房的窗戶封閉,僅僅保留一個曲折的氣窗和取食口。
如此殘酷的黑暗,但這處空間的詭異感覺終於消失了。
有些花長在花園,是香氣襲人的玫瑰;有些花開在懸崖,是高不可攀的幽蘭;有些花生在泥濘,成了飽含毒汁的惡花。
白血的過去令人同情,但卻不能因這同情令更多人喪命。
而且即便被如此對待,依然不能保證他在未來不傷人命。
周鬱想了想,硬著心腸道:“白血,白芳已經被軍研所的醫生接手,目前安全無虞。她昏迷不醒的問題,將由海城生研所的醫療係能力者來——”
白血最不願意的,就是白芳被結構接手。
果然,幾乎全封閉的監房內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如同孤狼,如同垂死卻不能甘心閉眼的困獸。
猛然地,一點黑影順著曾昀光的金屬絲飛快向兩人爬來。
曾昀光要脫手金屬絲,周鬱卻緊緊地握住他,用力搖頭道:“我來試試。”
黑影來,周鬱放開全部能力,裹住其中奔湧的憤怒、悲傷和絕望。
剛學會說話的白血,對一個溫雅的男子求抱,叫爸爸,男人卻避開了他。
幼年的白血,睜著一雙透明的眼睛,笑著問,媽媽,外麵的天是藍色的嗎?為什麼是藍的?
可媽媽卻說,你不需要知道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樣。
兒童的白血,渾身傷痕地說,我好痛,好痛啊,可不可以不要做了?
但都被置之不理。
少年的白血桀驁憤怒,一字一頓道,我要殺了你們所有人——
周鬱從未直麵如此黑暗,有點承受不住,精神力在淒冷的燈光下搖搖欲墜。
能力者的精神力,在某些情況下,會外化。
譬如秋野,可將精神力化為網絡坐標,千裡尋人;而曾昀光的精神力,揉入麵具金屬之中,便是神兵利器。
周鬱此刻的精神力被衝擊,身體周圍的光黯淡起來。
曾昀光看見白血的惡意攀附在自己的金屬絲上,對周鬱進行無差彆的攻擊。
他剛出生就能控製金屬,能睜眼就取了媽媽的戒指,會爬會走的時候,眼見的一切金屬之物都被他操控。
因為小,沒有善惡和傷害意識,隻覺得好玩,所以無意識地將金屬做成各種物品。
逐漸長大,突然發現父母親身上有很多傷痕,正是阻攔他玩金屬傷害他人或財物時造成的。
也發現小夥伴們不和他玩,因為他控製不了自己的能力,一開心就過頭,過頭就會傷到小夥伴。
他才有意識,原來自己和彆人不同,原來他的能力會傷人。
突然就害怕起來,不願意出門,不想看見彆人哭,更不能見到有人因為自己流血。
那膽怯,令他討厭自己的能力,甚至不想再使用。
曾昀光哭著問過母親:“為什麼隻有我和大家不一樣?”
可父母親卻說:“昀光,知道你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嗎?”
他搖頭。
父母親說:“是天邊雲彩被日出照出來的稀薄亮光,預兆黑暗終於過去,即將迎來黎明。”
曾昀光不明白。
父母親拉著他的手,溫柔地解釋道:“不要害怕,你的能力是用來保護所有人的。”
白血無儘的惡意在翻湧,就要將周鬱吞噬,可她始終不屈服地用精神力測試其強度。
曾昀光一手貼在她後背心,一手指向白血,道:“周鬱,不要怕,穩固內心,嘗試用精神力結成堅牆,我會撐住你!”
周鬱大汗淋漓,神思遊蕩,但聽見了曾昀光的聲音。
她在努力,自身的精神力實在單薄,無法阻攔白血。怎麼讓它更穩固?在建築中,最重要的是其內部結構,如果將精神的分布用結構力學的方式進行支撐,會怎麼樣?
便用精神力構建一堵堵牆壁,一棟棟建築,做成囚牢。
阻攔白血,困住白血。
但這樣還不足夠,因為它隻要破壞主支撐柱、梁和牆,一切都將毀於一旦。
那麼,做成迷宮呢?
迷惑他,困住他,讓他永遠也走不出去!
周鬱想通,精神世界一片欣欣向榮,所有的牆梁柱不約而同地動起來,構成一個由二百個等邊六角形組成的蜂巢迷宮。
為了增加難度,上下疊加十層。
數十億的選擇可能性,足夠白血開到死也開不完的門。
果然,白血的惡意在迷宮中流竄片刻後,找不到出路,更找不到入口。
周鬱這才回應曾昀光道:“我不怕!”
白血的惡意安靜了,在思考出路。
曾昀光驚異於周鬱無師自通地構建了精神囚牢,將白血困住,便趁這時候將自己的精神力化為一道淩厲的劍光,斬斷了白血的黑影。
於是白血的精神力被斬斷,徹底困在周鬱的精神囚牢之中。
監房內安靜了,仿佛最後一盞燈熄滅,徹底沒有了光,隻有白血沉重而痛苦的呼吸聲。
□□的傷可描述,精神的傷卻無處可尋,目前也很難有辦法迅速恢複。
也就是說,他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能再傷人了。
周鬱長舒一口氣,終於讓他安分下來,也終於觸摸到他的精神世界。
若說身體是安放靈魂的軀殼,那建築就是容納身體的空間;如果說靈魂始終無法擺脫身體的束縛,那人的身體,終究渴望安居之所。
如果再將崔梅放在身邊,觀察此類能力者的種種手段,那麼就能得出相關的建築設計所需的數據。
隻要給她一點時間,再給她配置幾個助手,就能做出合適的方案圖!
周鬱睜眼,睫毛上的汗珠浸痛了眼睛,就要伸手去擦。
可這一動,發現自己整個人都倚在曾昀光懷中,被他護得一絲不漏。
周鬱可以獨立搞定很多事,但關鍵時候有人能撐一把,感覺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