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 東部海岸曾經的明珠城市。
一彎大江從此處入海,江海連接處清濁分明的水線綿延開去,遠方是星羅棋布的綠色小島。
從海岸遙望, 這城市由陸地嵌入海麵, 仿佛一柄利刃;
從陸地遠看,這城市仿佛從水中升起,一小半的建築都被河海連接的水淹沒。
這本不是水城,但災變三十年, 又成為水城。
茂密的紅樹林平鋪在海岸上,和無數被淹沒的建築交纏生長, 為變異魚群提供了廣闊深邃的棲息地。
也是陸地變異獸的狩獵場。
一頭山貓盤在樹丫上, 明亮的雙眼緊盯著水麵, 當銀白色的魚群悠然遊過, 便是利爪探出之時。
它成功捕獵,叼著尺長的魚輕巧躍上樹乾,奔回廢棄高樓的窩。
但在出樹林的瞬間,守候在廢樓高處的鷗鳥撲下來,連山貓帶魚一起抓走。
山貓不停掙紮, 幾次抓咬鷗鳥的頸項和翅膀, 鷗鳥飛上高高的樓頂, 用力將山貓砸硬地上。
氣息斷絕, 骨碎肉離, 鷗鳥落下來優雅進食。
獵與狩獵,熱血和生存並存。
一雙手,一雙修長有力骨節分明的手,握住望遠鏡。
鏡頭拉長,焦距調整, 從對麵廢樓屋頂殘酷的獵殺轉向廢樓外牆上破碎的大洞。
樓內,兩方人馬正在交易。
一方將碧藍色的小藥丸投入一個低級能力者口中,幾分鐘後,那能力者出現迷蒙和沉醉的表情,即便被刀紮得鮮血淋漓也沒有醒。
藍思,最近流行的精神成癮性藥物,價格遠超黃金。
而另一方非常滿意效果,將隨身攜帶的皮箱打開,露出裡麵巨量的現金和黃金。
交易進行得非常順利。
但在這兩方之外,還埋伏了第三方。
驗貨驗錢的時候,早準備好的第三方衝出去亂掃亂砍,熱血噴濺中將錢和貨都搬上自家的車船。
握住望遠鏡的手指屈起,仿佛口中,吹出響亮的噓哨。
傾刻之間,七八位黑色皮裝的能力者神兵天降,不僅擋住了第三方的去路,還將奄奄一息的交易雙方也一網打儘。
最後出現的這些人半遮麵,製式黑皮裝,大黑墨鏡搭配露指皮手套,彪悍血勇又犀利。
每個人的胸口都有個小小的利刃和國徽標記。
治安特務大隊,全稱治安局能力者特彆任務大隊,專門負責追捕和破獲能力者相關的案件。
海城是商貿和經濟中心,是金錢彙聚之所,也是能力者向往的天堂。
然而天堂之外全是罪惡。
慕成林將望遠鏡丟上車,取下墨鏡,摘下手套,將要打開半遮麵的時候卻被阻止。
他的搭檔,也是海城特務大隊的副隊長嶽明,擋住他的手。
慕成林問:“怎麼?”
嶽明道:“不回中轉站,不能露出麵容。”
特務大隊針對最窮凶惡極的能力者,他們邪惡凶狠,視人命於無物外,還有一定的組織性。
特彆是涉及違禁藥品的,其組織嚴密性超越想象。
既有內圍執行交易的,也有外圍的觀察員。
一旦特務大隊的隊伍泄露了麵容,即便是幾秒鐘,也可能會給家人朋友甚至毫不相乾的鄰居帶來危險。
每一條禁令,都是人命的代價,不可不小心。
慕成林明白,複又將墨鏡和手套戴上,儘量不露出一絲皮膚。
嶽明點點頭,對他的表現非常滿意。
中州送來的這批學員,慕成林是其中的佼佼者,雖然年齡稍大了些,但在能力強和智商高外,外還性情堅韌,具有強烈的軍人作風。
也許一年半到兩年,他就能回中州獨立籌建特務大隊。
不過嶽明很好奇,已經走上仕途的人,怎麼又選了這條難走的路?
因為年齡相仿,就直接問了。
慕成林應付過很多類似的問題,但對嶽明他實話實說:“我想看看那些罪大惡極的人裡,有多少是值得拯救的。”
崔梅對白血的執著,對慕成林的震動很大,僅次於他追趕曾昀光卻始終不能成功。
他痛苦過,彷徨過,還因此而絕望過。
他不知道是曾昀光的問題還是這個世界的問題,又或者是他自己的問題?
但否認自己豈不是否認了一切?
可當麵對崔梅就是麵對鏡子,照出他的不夠堅定。
他的人生,缺乏某種決定性的力量,這力量不從家世背景和教育能力中來,而是靈魂的深處,能真正支持一個人能爬多高的東西。
嶽明聽見他的回答,笑道:“沒想到你還是個理想主義者。”
慕成林回:“那你是沒見過真正的理想主義者了。”
“誰?像什麼樣的?”
慕成林不便說出曾昀光的名字,但可以描述。
真正的理想主義者,不在乎金錢權勢,眼中沒有前途野心,他追求的人生至高不是具體可見的某種東西,而是——
慕成林想了很久,沒找到合適的詞彙。
嶽明開的車正好抵達治安局的中轉站,他看見大門口的標語,讀出來道:“為人民而戰。”
慕成林笑了,曾昀光退伍的理由,寫在紙上和敲在人心裡的,就是相似的幾個字。
他想弄明白自己應該為誰而戰。
到底該為誰而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