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卿頓住腳步, 蕭玨畢竟是帝王,她不能不在大庭廣眾之下太過落他臉麵。
她還未開口,便聽蕭玨道:“孫府派過來的人已經解決了,現在韓府是安全的。隨行的有大夫, 先給你的婢女看看傷勢。”
韓刺史在這一刻又變成了人精, 他連忙吩咐手底下的人把那個大夫叫了過來。
葉卿看了一眼昏迷的楠竹, 沉默片刻道:“多謝陛下。”
這是讓大夫先給楠竹看傷的意思了。
韓刺史忙招呼著人把楠竹抱進韓府。
他視線跟韓夫人相接時, 韓夫人隻是微微點了一下頭, 默契卻又平淡如水,像是最熟悉不過的陌生人。
韓刺史心口莫名一窒。
然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韓夫人招呼著奶娘和身邊的大丫鬟進屋去幫忙,除了方才那一眼, 再沒多給韓刺史一個眼神。
葉卿和蕭玨還站在原地。
葉尚書眉頭狠狠一皺, 覺得這個女兒未免也太不懂事了些, 這緊要關頭,竟跟帝王耍起了小性子。
他帶著幾分討好開口:“老臣見過陛下,老臣幸不辱命……”
“葉尚書勞苦功高, 朕心中有數的。”蕭玨打斷葉尚書的話,直接道:“爾等先退下, 朕有要事同皇後商議。”
葉尚書訕訕退下應了聲是。
葉建南見此挑了一下眉。
這皇帝對葉卿的態度怪怪的, 說寵吧,不像是寵。說不寵吧, 更不像。
他行事雖然乖張, 但還是知進退, 抱了抱拳,帶著自己的人避開。
墨竹和文竹退開十步開外,垂著腦袋不敢亂看。
蕭玨走進幾步,伸手想抹去葉卿臉上那些亂七糟八的東西,葉卿似乎想躲,不過又忍住了。
他帶著薄繭的指腹摩挲著她臉龐,手指上曾經皸裂開的地方依然硌得慌。
“生氣了?”蕭玨這一刻語氣倒是平靜了下來。
他一平靜,葉卿原本醞釀的一肚子火氣又沒處發了。
她抿緊唇,並未說話。
蕭玨隻輕歎一聲:“我沒想到孫明義會這般快得到你在韓府的消息。”
葉卿眼波微動,看向蕭玨:“所以除了時間上的差錯,今日發生的一切,陛下都料到了?”
蕭玨原本溫和下來的神情因為葉卿這句話又冷了幾分,他盯著她,目光像是一口古井裡的井水,看似毫無波瀾,卻幽深沁涼:“你覺得江南之行,是我一直在算計你?”
他語氣咋一聽還平靜,但直接用了“我”字,可見已被氣得不輕。
“臣妾並未這般想。”葉卿垂下頭。
她先前以為蕭玨帶自己南下,全然是為了把泰山封禪之行做得逼真一些,但現在細想,又莫名有幾分牽強。
若是她之前想的那般,蕭玨完全可以帶她出宮後就讓她在京城附近躲起來,乾嘛還一直帶她南下?
直到今日官兵入府抓她,葉卿才隱隱想到另一層,會不會蕭玨本就是想以她做誘餌?
先前她被楠竹身上的傷刺激到,又聯想到這些,心中寒涼又氣惱,恰好蕭玨在這檔口撞上來,她脾氣沒能收住。
現在冷靜了幾分,葉卿還是十分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硬剛是不可能跟狗皇帝硬剛的,不然吃虧的隻會是她自己。
“朕之前一直在州府那邊查視災民的情況,你在韓府的消息泄露,當真是個意外。”蕭玨道。
他不是個會解釋的人,江南之行的複雜,他也無從跟葉卿解釋。
以他的性子,能把話說到這份上,已是難得。
“臣妾知曉。”葉卿答。
蕭玨眉頭狠狠皺起,她這風輕雲淡,渾然不在乎的樣子,還真是時刻都能讓他處在暴怒的邊緣。
蕭玨努力克製自己心中翻湧的怒意,還想再再說什麼,卻聽葉卿道:“臣妾想知道,江南水患一事,是否也在陛下的算計之內?”
這個問題一出口,四周寂靜無聲。
蕭玨看她的目光突然變得深沉起來,一雙眸子黑黝黝的,像是沒有星子的夜。
“為何這般問?”蕭玨開口的嗓音很輕。
“臣妾隻是隨便問問,陛下不必放在心上。”葉卿也意識到自己的問題逾越了。
結合她們南下遇到的樁樁件件的事,她就是覺得,這一切都像是被人精心設計好的。
表麵上像是他們鑽進了彆人的圈套,實則是蕭玨在無形之中給幕後之人畫下了牢籠。
“在,也不在。”這是蕭玨的回答。
葉卿倒是挺詫異,詫異於他竟然回答了這個問題,也詫異他的答案。
“爾等都退下。”蕭玨突然開口。
韓刺史帶來的人先前就退下了,現在留在這裡的隻剩墨竹和王荊他們,都是自己人,蕭玨說話才沒什麼避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