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神醫估計也沒想到葉卿會這般乾脆, 礙於葉卿身為皇後,乃千金之軀, 他最後期期艾艾言先要一小玉瓶。
他拿出的那玉瓶還沒葉卿平日裡用來小酌的白玉酒杯大,葉卿瞄了一眼,覺得頂多能裝二十五毫升,於是爽快獻血。
雖然知曉這是為了救治蕭玨,可楠竹在葉卿放完血給她包紮傷口時,還是兩眼淚汪汪,心疼得不得了。
方神醫也分外感慨的道:“娘娘待陛下情深義重,老朽一定竭儘所能治好陛下!”
葉卿:一臉黑人臉問號?
她貢獻了二十五毫升血, 就把這群人給感動成這樣?
方神醫走後, 葉卿走路楠竹都恨不得扶著她走。
葉卿無奈扶額:“我身體好著呢, 不必擔心。”
楠竹一根經,認死理, 一臉嚴肅道:“娘娘,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輕易不得損傷。何況您流了那麼多血……”
葉卿:“……”
她該怎麼告訴古人, 適當的獻血對身體有好處?
*
圍住盤雲峰的洪水還未完全褪去, 山上糧草被燒了個乾淨,安王大軍人心惶惶。
他們想衝下山, 但洪水困著, 山上又沒有船隻, 何況大翰軍隊在所有的路口的河對岸嚴陣以待, 明顯就是想等著他們泅水過去,再一網打儘。
留在山上是死,殺過去也拚不出一條血路來。
不少人心底打起了退堂鼓,甚至有當逃兵的。
安王怒斬了幾個逃兵,可這並沒能扼殺那些小兵心中萌生的怯意,依然有三三兩兩的逃兵陸陸續續往山下跑。
已到了中午,山下的大翰駐軍架起鍋開始生火煮飯。
那燉筒骨湯的大鍋就在河邊,今天的風儘往迎風破上吹,肉湯的香味飄到河對岸,勾得河對岸對峙的安王大軍止不住的咽口水。那眼神直勾勾的望著這邊,都快泛起綠光了。
王荊得了斥候兵傳回來的消息,滿臉喜色走進大營,彙報給蕭玨:“陛下果然神機妙算,讓火頭軍在河岸煮飯,那味兒一飄過河岸,安王手底下的逃兵都變多了。”
蕭玨正在臨時堆起的沙盤上同顧硯山商議晚上的作戰方案,聽到王荊的話隻是淺淺勾了一下唇角:“現在還不算什麼,等晚些時候,安王軍隊的軍心才潰散得更厲害。讓各路先鋒都警醒些,眼下還不是放鬆的時候。”
王荊應了聲是,領命退下。
顧硯山頗為讚賞的看著蕭玨:“陛下神武,能想出這般周密的計劃,老臣自愧不如。”
蕭玨在沙盤的一處河口做了個標記,“顧老將軍謬讚,對於行軍打仗,朕不過是懂些皮毛,在顧老將軍麵前這是班門弄斧了。”
顧硯山飽經風霜的一雙眼滄桑卻不減銳利:“陛下是郭達郭大將軍一手帶出來的,真要沙場論英雄,陛下當年隨郭達將軍在雁門關外以五百殘兵,硬是抵擋住了西羌兩萬大軍,這等功績,大翰開國以來,除了郭達將軍,還無人能創下……”
說到後麵,顧老將軍言語間也頗有些惆悵:“您歸朝那一年,郭達將軍被先帝撤去虎符……那一年我也還在關外,郭達將軍挨個給將士們敬酒,那一碗酒喝下我才知,他已自請告老還鄉……”
“他一走,大翰就像是斷了一條臂膀。大將軍那個位置,無人再有那個能力坐上去,一空就是五年……五年訥!大翰河山成了什麼樣子!”
最後一句話落下,顧硯山不由得掩麵。聲音裡的愴然,唯有他們這些半輩子都在馬背上出生入死的將軍才能懂。
蕭玨攥緊了拳頭,沒有說話。
顧硯山也意識道自己這番話失態,調整情緒後躬身請罪:“陛下恕罪,老臣方才口不擇言了,老臣並非是說陛下,陛下為大翰殫精竭慮,老臣都看在眼裡。隻是想起關外異族年年來犯,關內奸臣當道,忠臣退隱,臣這心中……實在是痛惜!”
“臣鬥膽!求陛下請郭大將軍出山!”
說到激動之處,顧硯山跪地不起。
蕭玨忙上前扶他:“顧老將軍這是作甚,快快請起。”
顧硯山不肯,麵上半是羞愧半是懇切:“老臣實在是羞愧啊!無顏麵對陛下,亦對不住郭達大將軍當年離關前的囑托。郭大將軍三子皆戰死關外,埋骨燕山。老臣卻教出這樣一個逆子……此番回京之後,老臣交出兵符,請求陛下恩準老臣還鄉!”
顧硯山重重一個頭磕下去,那巍峨如泰山的身形,像是萎靡了許多。
帝王先前放過顧臨淵一次,顧臨淵卻又死性不改闖安王軍營,被安王所擒。
顧硯山原以為當日那一箭結了這份父子情分,也全了對君主的忠義。可蕭玨命人把顧臨淵的屍體帶回來,卻發現人還活著。
人心都是肉長的,他已經下手殺過一次親子,哪怕再恨鐵不成鋼,顧硯山也下不去這個手了。
他不敢再求蕭玨的恩典,眼下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交出兵權,此後帶著妻兒回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