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城門, 儀仗隊在臨街兩岸百姓的歡呼聲中駛向皇宮。
馬車行至神武門前停下, 楠竹才打起珠簾, 安福就甩著拂塵一臉喜色的迎了出來:“哎喲,陛下,娘娘,老奴可算是把你們給盼回來了!”
他身後是一早候在神武門外迎接帝後的宮人。
見帝後二人攜手下車, 所有的宮人都俯地跪拜:“恭迎陛下, 恭迎娘娘!”
蕭玨道了聲:“平身。”
“謝陛下。”宮人們有序起身, 自動讓出一條大道來。
馬車是不能入神武門的,須得乘坐步輦。
安福領著帝後二人往龍鳳步輦走去。
葉卿注意到安福腳下有幾分微跛, 蕭玨顯然也注意到了,問:“你腳怎麼了?”
安福麵上欣喜之色半分沒減,隻道:“先前泰山封禪之行, 半道上有暴民攻擊車隊,老奴的腳被暴民從山上滾下來的石塊砸了一下。”
他說得輕描淡寫:“這點傷早好了, 不礙事不礙事的。”
蕭玨麵容冷酷, 沒有說話。
葉卿則是有些吃驚,在江南時, 她一顆心都放在了治水和安王叛亂上,前往泰山的車隊遇襲的事, 她還沒聽人說起。
安福是為了隱匿帝後二人的行蹤才一直把自己暴露在敵人視線裡,也算是儘忠了。
葉卿向安福說了些寬慰的話, 安福連聲道:“皇後娘娘折煞奴才了, 能為陛下辦事, 是奴才的榮幸。”
葉卿瞥了蕭玨一眼,他麵上毫無波瀾。
但葉卿知曉,安福在他身邊伺候多年,蕭玨心中必然還是有些觸動的,他不可能讓自己的人白受了這遭罪,隻是這個人習慣了把所有的情緒內斂。
當時的情況,最該起暴民的地方明顯是江南一帶,所以襲擊泰山車隊的暴民極有可能是安王或者楊相的人假扮的。
二人之前下江南使的是個瞞天過海的大計,連太後都不知道。如今平安歸來,第一時間自然得去太後宮裡請安。
到了太後宮裡,宮人早早的進去通報了,但愣是讓帝後二人等了一盞茶的功夫,慈寧宮的大門才打開了。
宮女屈膝行禮道:“太後讓陛下和娘娘進去說話。”
葉卿小聲和蕭玨咕隆了一句:“母後肯定是生氣了。”
太後那般強勢的一個人,得知蕭玨連她都瞞著,心中必然的惱怒的。這一盞茶等候的功夫,約莫就是個下馬威了。
說完那句話的時候,葉卿自己就愣了愣,在宮外的時候,她在蕭玨跟前一向是不怎麼講規矩的,回宮了一時間沒習慣,才咬耳朵跟他說小話了。
本以為以蕭玨這樣規矩守禮的人不會理會她方才的嘀咕,誰料那高了她快一個腦袋的人,偏過頭俯身跟她耳語道:“那一會兒還請皇後在母後跟前為我求求情。”
葉卿先是驚訝瞪圓了眼睛,隨即淺淺勾起了嘴角。
無論管在宮裡,還是在宮外,跟她一起經曆這麼多事情的,不都是眼前這個人麼?
隻不過是又回到了這九重宮闕而已,她在怕什麼?
二人見到太後時,太後正坐於一張美人榻上,跟前擺了一副大型刺繡,太後手中捏著繡花針,邊上站了兩個伺候針線的宮女。
炎炎夏日,京城的天氣並不比江南好上多少,但太後宮裡放了冰盤,有侍女在那邊打著扇子,把冰的涼氣往這邊扇過來,倒也沒那般熱了。
“兒臣參見母後。”葉卿和蕭玨同時躬身行禮。
太後似沒聽到一般,沒叫二人起身,也沒往這邊看一眼。
捏著繡花針繡了兩針後,她才不緊不慢開口:“起來吧。”
她低頭用牙齒咬斷了線頭,吩咐站在一旁的宮女:“愣著作甚,還不快給帝後看座?”
立馬有兩個宮女端了椅子上來。
蕭玨和葉卿坐下後,太後又隻顧著刺繡,晾著二人不管。葉卿捏了一下手絹,頗有幾分尷尬。
蕭玨倒是個沉得住氣的,太後不說話,他也不說話。
葉卿細細一回憶,發現蕭玨跟太後這樣類似的較量還真不少,尤其是以前為了抗議立她為後的時候。
她閒來無事便打量起太後繡的這幅刺繡,誇讚道:“母後這牡丹圖繡得真好。”
太後笑了一聲,沒順著葉卿誇讚的話說下去,反而問:“江南如何了?”
這算是一個政治上的問題,便由蕭玨來回答,他道:“已經有了治水的法子,工部的人正在修整河道。鎮災的糧款都發下去了,災民的生活保障已有。戶部的人正在重新整理戶籍,當地府衙也幫災民蓋好了房子。”
“你二人在江南的事跡,怕是整個大昭都知曉了。”太後說這話時不辨喜怒,她目光直直望向蕭玨:“可是,皇帝,你有沒有想過,此行你若是有半點閃失,你叫哀家怎麼向朝臣交代?怎麼向天下百姓交代?又怎麼向先帝交代?”
她看向葉卿,目光嚴厲不可侵犯:“你也是,跟著胡鬨!陛下膝前還未有子嗣,真若有個萬一,你們叫哀家如何是好?”
“母後息怒,兒臣知錯了。”葉卿聽出太後這是刀子嘴豆腐心,忙躬身認錯了。
蕭玨睨了她一眼:“你何錯之有?”
在葉卿錯愣的目光裡,蕭玨向著太後作了一揖:“母後,前往江南之事,皇後事先並不知情,這全是兒臣一人的主意。”
雖然那啥,狗皇帝說的這是事實吧,可這種被維護的感覺,葉卿還是覺得心底像炸開了一簇小煙花,小小的開心了一下。
太後和太後身邊伺候的宮女,聽到蕭玨這明顯維護葉卿的話,哪怕久居深宮,見慣了大風大浪,都露出了一副驚愕至極的表情來。
帝後不和在宮裡幾乎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哪怕江南之行前,皇帝對皇後似乎頗有寵愛,但也還沒到這公然維護的份上。
還是太後最先回過神來,她視線在蕭玨和葉卿二人間打了個轉,眼中多了些笑意,嘴上卻依舊不饒人:“行啊,你們都大了,自己有主見了,哀家是管不住你們了……”
太後身邊的嬤嬤忙打圓場:“哎喲,陛下,娘娘,你們是不知,太後得到消息,安王起兵造反,你們又被困揚州的時候,那是天天愁得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每天都抄佛經,求菩薩保佑你們平安歸來。”
蕭玨又躬身作了一揖:“都是兒臣擅作主張,叫母後擔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