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1 / 2)

葉卿仰著腦袋跟他大眼瞪小眼互瞪了幾秒, 覺出他這話不太對味兒。

她訕訕挪回了原位。

蕭玨似笑非笑望著她:“不要了?”

聽出他話裡的調侃之意, 葉卿漲紅了臉,正想回話, 馬車外卻突然異動起來。

王荊駕馬前來扣窗:“陛下!大昭寺山上起了濃煙!”

蕭玨麵色一變, 一把掀起車簾,山巒之巔果然濃煙滾滾, 那個位置……正是雲妃的小院!

葉卿瞳孔一顫。

蕭玨麵皮繃緊, 他抓在車窗木板上的手因力道太大而骨節泛白。

“備馬。”他咬字極重的道。

王荊很快就牽了一匹青驄馬過來, 蕭玨撥開車簾便往車下走去。

葉卿眼見他跨上了戰馬, 忙喚了一聲:“陛下, 臣妾跟您一道去。”

蕭玨扭頭看她一眼, 他麵上依舊全無悲喜, 隻是明顯能感覺到他臉上的每一塊肌肉都繃得緊緊的。那雙銳利的鳳眸永遠也叫人看不透,黑漆漆的儘頭, 卻透著一股愴然感。

他沒有拒絕,隻朝著葉卿伸出了一隻手。

葉卿見此, 忙跳下馬車。

他俯身攔腰一勾, 葉卿便落到了馬背上,再狠狠一甩馬鞭,青驄馬撒開四蹄就沿原路跑了回去。

王荊不敢耽擱,點了一隊騎兵跟上去。

墨竹和文竹會武功, 也尋了兩匹戰馬駕馬跟上。楠竹和安福不會騎馬, 同車隊跟在後邊。

山路曲折環繞, 明明能直接看到大昭寺所在的山巒, 策馬許久卻依然沒到山腳。

葉卿用力抱緊了蕭玨的腰身才能保證自己不被甩出去,她頭貼在蕭玨後背,還是能感覺到疾風劃麵,耳畔全是呼嘯的風聲,還有踏踏的馬蹄聲,以及蕭玨不斷甩馬鞭的聲音。

到了大昭寺山門前,蕭玨棄了馬,一把把葉卿裹進懷裡,運起輕功越過那九百九十九級石階,直往後山而去。

越往山上走,濃煙越濃。

待到了雲妃所居的小院前,火舌已經卷落了屋上的橫梁,整個小院轟然坍塌。

院外站了不少拎著水桶的僧人,個個灰頭土臉,皆是一臉挫敗。

住持一臉悲憫,撚動佛珠念著往生咒。

烈日灼人,山上的荒草枯葉幾乎要被曬得燃起來。

蕭玨瞳孔裡倒映出那熊熊燃燒的屋舍,喉嚨裡發出一聲愴吼,乾澀,鈍痛,最後都歸於喑啞。

帝王帶著他完美的冷漠麵具,倔強的不肯露出一絲一毫的脆弱,唯有那殷紅的眼角出賣了他的悲傷。

這場大火一直燃到了日落西山才算徹底熄滅。

房屋點燃前,應該是澆了鬆油,才燒得這般乾淨,除了灰燼,什麼都不剩。

仿佛雲笙這一生裡的所有罪錯和不幸也被這場大火燒得乾乾淨淨。

一個矮胖的影子踏著殘陽走來,手中捧著一個南疆特有的花鳥彩釉瓷甕,是方神醫。

他看了一眼夕陽下的南方:“閨女,師伯帶你回家。”

方神醫說,把骨灰帶回南疆葬在她師父墳旁是雲笙的遺願,不用立碑,不用壘墳,在她埋骨灰的地方種一棵桑樹就好。

她盼著回家盼了好多年,早些年,她因為愛,因為恨,被困在了這裡。

幡然悔悟時,一切已經遲了,她已背了一身的罪孽,被愧疚和悔恨囚在了這方寸之地。再後來,她老了,回到千裡之遙的南疆,更成了奢望。

桑梓之地,父母之邦。

如今塵歸塵,土歸土,她一身皮囊化作餘燼,終於能回到生養她的那片土地。

大昭寺的僧人當夜為雲笙做了法事。

兩日後方神醫收拾行囊,帶上雲笙的骨灰踏上了回南疆的行程。

此去山遠路遙,方神醫跟著一個跑商的商隊共行。

十裡坡外,一輛馬車停在高坡處,這裡視角正好,坡下的官道能儘收眼底。

天陰陰的,坡上雜草叢生,蕭玨一身素淨白衣站坡前,呼嘯而過的山風揚起他的衣角,在蒼茫的天地間劃出一道淩厲的弧線,卻更顯寂寥。

白色的冥幣被風吹得四下飄零。

不遠處立著一輛青蓬馬車和幾十名身著黑衣的親衛,恍若一堵黑牆。

風聲喑啞得有些壓抑。

枯枝上傳來幾聲鴉啼,闌珊往事一幕幕浮現在蕭玨心頭。

陰沉沉的天越壓越低,淅瀝小雨落在蕭玨衣襟上,那些冷宮裡的謾罵聲和毆打似乎也漸漸遠了,模糊不清起來。

當年那個滿心恐懼淚流不止隻為求一絲垂憐的少年,而今心已冷若硬鐵,哪怕痛裂碎骨也不會掉一滴淚,冷厲的鳳眸下似乎已忘掉所有過往。

葉卿坐在青蓬馬車內,聽見細雨敲打車頂的聲音。

她撩起車簾往外看了看,雨勢漸大,天地蒼茫,枯草被雨水打得伏地不起。蕭瑟寒風裡,天地間的一切都變得渺茫起來。

“拿傘來。”葉卿吩咐了聲。

墨竹將一柄油紙傘遞到葉卿手中,葉卿撐開傘走下馬車。

她今日亦是一身素白。

冷風撩起她的衣裙,涼意入骨了幾分。

是了,不知不覺,已入秋了。

葉卿望著遠處那個這一世仿佛誰也越不過的身影,一步一步朝他走去,不急不緩,步履堅定。

雨中泥濘的地麵留下一個又一個深深的腳印。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