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卿一聽葉夫人這話,又有幾分頭疼。
她明白葉夫人和老太君想讓葉家留下個後人的想法, 可這事也不是求了她就能成的。
姑且拋開這麼匆忙成婚, 會不會讓葉家落人話柄的顧慮,便是有那麼一戶人家, 願意把女兒倉促嫁過來,葉建南那頭不願,人家姑娘還能直接生個崽子出來不成?
葉卿隻得道:“母親,這實在是倉促了些。”
葉夫人用帕子拭淚道:“我省得是叫娘娘為難了些,但甭管哪家姑娘,隻要願意進我葉家這門, 給南哥兒留個後, 那就是咱們闔府的大恩人。葉家不會虧待人家姑娘的。那些武侯世家, 族中小子但凡要去從軍的, 哪個不是配了通房丫鬟, 或是抬個侍妾的。咱們也不走那些下三濫的路子,是明媒正娶給南哥兒娶一房親回來。”
葉卿扶額問:“大兄再過兩日便要出征,便是看親都來不及, 我這上哪兒給大兄尋個合適的姑娘去?”
葉夫人又兀自垂淚:“都怨我,若是早先給南哥兒訂下了親事,也不會像如今這般了……”
葉卿隻得安慰道:“母親莫要傷神了,大兄也是個有主見的人,你擔憂的這些, 指不定大兄早就有對策了。”
葉夫人頓時跟葉卿訴起苦來:“都說兒大不由娘, 我從年前就開始給他說親了, 當真是磨破了嘴皮子,好不容易有幾家願意讓兒女們私下見見的,他打死不去,說什麼男兒沒個功名,娶妻來靠什麼養活。葉家家大業大,還能叫他妻兒餓死不成?”
“大兄許是不願坐吃山空罷了。”葉卿道。
大抵天底下的母親跟自己女兒叨叨起來都是個沒完的,葉夫人越說越委屈:“你說這孩子性子怎麼就這麼倔?讓他不去戰場吧,他偏去,說什麼男兒自當建功立業。我原先想著也是在府上丫鬟裡,給他挑兩個模樣好,性子也好的,給他做個通房丫鬟。”說到這裡葉夫人連連擺手:“還是不肯!說什麼這非君子所為,哪家君子是讓自家絕後的啊?那還叫君子嗎?那是廟裡的大和尚吧!他這是想活活氣死我跟他祖母啊!”
葉卿原本在喝茶,聽到葉夫人這長篇大論的指責,不小心嗆到了,連連咳嗽。
她就說葉夫人反正隻是想要葉建南留個後,也給葉建南尋個通房或是抬個侍妾不就得了,為何還要大費周章娶親,原來是葉建南那頭不肯。
“這樣吧,母親,你且先回去,勸勸大兄,我這邊也幫忙看著些,若是有合適的姑娘,再說,再說。”葉卿道。
並非她誠心打馬虎眼,而是這短短兩日成親,實在是沒甚可能。
若是葉建南有個兩情相悅的姑娘,這樣倉促成婚還好說。但在封建包辦婚姻下還這般倉促,以後兩人性情合得來還好說,要是合不來,豈不是成了一對怨偶。
葉夫人和葉尚書當初還是三妹媒六聘,自己私底下也見過的,成婚後都雞飛狗跳,鬨得不可開交,可不就是一個血淋淋的例子。
葉夫人一番痛哭發泄後,許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沒發現葉卿話裡敷衍的意思,還一個勁兒拉著葉卿的手道:“那就全靠娘娘了,還是給南哥兒尋個家世相當,性情好,模樣也好,孝順又會持家的姑娘……”
葉卿:……
這樣的姑娘彆說是這麼倉促成婚,便是不倉促,挨家挨戶打著燈籠找也不一定能找出幾個來。
知道葉夫人就是個這樣的性子,葉卿隻道:“本宮都省得,天色這麼晚了,母親還是早些回去吧,否則家中得擔心了。”
葉夫人本就是大晚上進宮的,她也是急昏了頭,又得知葉卿有孕,才一拍腦袋就往宮裡來。現在夜色更深了些,她也不好再打擾葉卿,隻把給葉建南看親的事又交代了一遍,才被宮人領著出去。
紫竹給葉卿按摩額角的時候,不免搖頭:“夫人怎還是這麼個性子。”
葉卿閉目道:“她這輩子糊裡糊塗的過,也算是熬出來了。大兄今後若是娶個厲害的嫂子,興許還能撐起葉家來,但跟母親的齟齬少不了。若是娶個不懂事的,大兄若是常年不在家,家裡還不知會被鬨成什麼樣……”
說到後麵,葉卿也隻是搖頭,“把禦膳房送來的那些點心,都包好給母親帶回去吧。”
不管古代還是現代,跟父母講道理幾乎都是講不通的,哪怕她們明知自己是錯的,但還是有一套自圓其說的理論。實在是被說得無言以對時,一句“我這都是為你好”,又可以駁回一切道理。
當父母的,鮮少能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便是真的錯了,她們也會逃避,而不是道歉。
在這一點上,葉卿從葉夫人和葉尚書身上看得分明。
也許她還不知道怎麼當好一個母親,但是這一刻,她想,在以後的日子裡,她會儘量尊重孩子的想法,站在孩子的立場考慮問題,而不是以孝道,以愛這樣一些名義去逼迫孩子臣服於自己。
她摸著自己尚還平坦的小腹,幽幽歎了一口氣:“不知道你出生了,會不會是個小魔王。”
墨竹送葉夫人出宮後,很快又折了回來,把一封書信呈給葉卿:“這是等在宮門處的葉府下人遞給奴婢的,說是讓娘娘您親啟。”
葉卿接過書信,打開一看,是葉建南寄來的,信中也祝賀了葉卿有孕一事,又讓她不用理會葉夫人說的那些話。想來是葉建南一聽葉夫人進宮,就知道她打的是什麼主意,言辭間能看出葉建南也頗為無奈。
信的末尾,說他已經找好了京城最好的接生婆和身家清白的奶娘,等年關一過,葉卿隻需派人去他信裡交代的地方,就能把奶娘和接生婆接到宮裡來。
等到過年,葉卿這身子差不多也就五個月了,那時候找穩婆和奶娘都還早了些,葉建南現在就備好了人,委實是讓葉卿驚訝,但更多的還是感動。
葉建南想得周到,曆來女人生產都是在鬼門關走一遭,這時候若是有心人想使點什麼絆子,稍有不慎就是一屍兩命。在宮裡當差的,今天能站隊這邊,明天也能站隊那邊,總比不過自己人穩妥。
因為想著這些事情,今夜葉卿就歇得晚了些,等蕭玨從禦書房那邊跟大臣們商量完政事回來時,葉卿還坐在外間的羅漢床上看書。
“怎麼還沒歇著?”蕭玨也不用彆人幫忙,自己就解下披風掛到了一旁的架子上。
雖是才入秋,可北境的天氣,夜裡已是寒意深深。
“睡不著,看會兒書。”借著燭火,葉卿把手中的遊記翻了一頁。
燭光下她一張小臉白皙如玉,細看之下,連那些細小的絨毛也清晰可見。因為垂著眼瞼,濃密的睫毛落下一層好看的陰影。
等蕭玨從淨房洗漱出來後,她還捧著書在看那一頁,秀氣的眉頭皺得緊緊的。
沒有下人在的時候,帝後二人都隨意得緊,蕭玨隻把身上的水珠馬虎擦了兩下,就披上乾淨的寢衣往葉卿那邊去了。
“看的什麼書這般用功,朕的皇後這是要去考科舉了?”他帶著幾分調侃坐到羅漢床上,像抱小孩似的把葉卿整個人都攬進了自己懷裡。
“我這是胎教呢,多讀點書,孩子以後才聰明。”他靠自己太近,說話時呼吸全噴灑在脖頸處,癢酥酥的,葉卿趕緊用兩根手指把他頭撥遠些。
“胎教?”蕭玨胸腔裡發出一聲悶笑:“你這是要‘寢不側,坐不邊,立不蹕(bi),不食邪味,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目不視邪色,耳不聽淫聲,夜則令瞽(gu鼓) 誦詩,道正事’以教之?”
他說的這些是前朝一位學者對婦人胎教給出的準則。
葉卿頭也不抬的道:“你說的那些都是愚教,這哪裡是在胎教,分明是在虐待孕婦。”
蕭玨把下巴擱在她肩頭,跟她一起看這頁,發現她久久未翻動,不由得問了句:“怎不翻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