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婉婉想,她生平頭一次喜歡一個人,那個人若是死了,她再怎麼也得去看一眼。
她是瞞著黎員外偷偷跑去關外的,好在跟隨的是押運糧車的鏢師,鏢頭以為她是代表黎家去關外,一路上對她頗有照顧,有幾次碰上山匪劫道也是有驚無險。
關外戰火連連,有些家底的人家早拖家帶口的往中原一帶逃命去了。留下來的都是些老弱婦孺和貧苦人家。
寸土寸冰的惡劣環境裡,為了讓傷兵好好養傷,大軍臨時征用了關門的客棧和一些無人居住的民房給將士們住。
她幾經打聽,才在一家四麵漏風的客棧裡找到了葉建南。
他瘦了很多,臉上的輪廓愈發明顯了,眼睛上蒙著紗布。他身邊圍著幾個穿補丁棉衣的孩子,他正繪聲繪色給孩子們講關外那慘烈的一戰。
北風吹得嗚嗚響,客棧裡並不牢固的木門被風拍得劈啪作響。屋外大雪紛紛揚揚,像是要埋了這整座城池。屋內火盆裡正燒著的木材突然竄出一串火花,迸飛的火星子帶給人間僅有的幾分暖意。
黎婉婉就這麼看著他的側臉的出神。
他不再吊兒郎當,不再漫不經心,他像是一柄被扔進鑄劍爐重新淬煉過的寶劍,有了劍鞘後也學會收斂自己的鋒芒。
這個人似乎變了很多。
唯一不變的,大概就是她依然死心塌地的喜歡他,而他眼中始終沒有她。
軍營裡能找到的藥有限,為了能讓他的眼睛早日康複,黎婉婉讓黎家出麵以重金購買了治療葉建南眼睛需要的那些藥材。
為了接近他,她跟當地許多婦人一樣,跟著軍醫學包紮換藥,幫傷兵們煎藥送藥。
她怕被他聽出聲音來,一直裝作啞巴不敢說話,隻這麼卑微的、貪婪的接近他。
她做事總是笨手笨腳,他待她卻一直很客氣。
黎婉婉覺得自己很沒出息,隻要能每天見到他,聽他說一句“謝謝”,她竟然覺得很滿足。
那時候她想什麼來著,大抵便是他還活著就夠了。
是的,在關外見慣了死亡,活著,已經成為一種奢侈。
照顧傷兵的大娘不管逃難到哪兒,都會背著一尊一尺來高的泥像菩薩。有一次大娘在跪拜菩薩,邀黎婉婉一起跪拜,黎婉婉隻求了一件事,求讓葉建南活著。
*
如今看來,菩薩還是很顯靈的。
黎婉婉端著茶杯,望著茶水中那個並不清晰的倒影,有些自嘲的勾唇笑笑。
黎員外得知她去了關外,雇傭了整個大翰叫得出名號的鏢局護鏢前往關外,黎員外找過來的時候,也是葉建南識破她身份的時候。
他一口一個祖宗求她回西陵去。他眼上蒙了白紗,所以看不見黎婉婉當時淚如雨下。
她哽咽著說他眼睛什麼時候能看見了,她就再也不出現。
不知是不是蒼天有眼,葉建南明明還有幾天就能好的眼睛,愣是過了小半個月後才勉強能視物。
她履行自己的諾言,不再去他跟前惹人煩。
“終於得償所願,你開心了吧?”她淺笑著,揚起頭試圖把眼淚逼回去,眼淚卻還是掉了下來。
也就在這仰頭的瞬間,黎婉婉猛然瞧見茶舍外有個熟悉的身影。
來人羽冠半束,身著一襲箭袖長袍,手上牽著一匹大馬。他身上屬於將者的氣質讓他在人群中分外紮眼,不少過路的百姓都投去詫異的目光。
黎婉婉眼角淚痕未乾,就這麼毫無防備的撞進葉建南那雙沉寂的桃花眼中。
看樣子他是剛下馬,身後的良駒還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葉建南邁開步子朝茶舍走來,丫鬟杏芷也不知怎麼,忘了阻攔,直讓葉建南走到了黎婉婉著對麵坐下,才如夢初醒動了動常唇,可瞧著二人間的氣氛,她又識趣的沒有開口,退到一旁去了。
“黎姑娘。”葉建南收起所有的散漫,開口字字如玉碎般清脆。
“你……葉將軍有話請說。”黎婉婉遲疑片刻,改了稱呼,她微垂著眸子,不肯跟葉建南對視。
葉建南開門見山道:“黎姑娘可願嫁葉某人為妻?”
黎姑娘可願嫁葉某人為妻?
這句話一直在黎婉婉耳邊回響,她神情怔怔的,像是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許久,才難以置信般道了句:“你說什麼?”
葉建南望著她的眼睛,認真重複了一遍:“黎姑娘可願嫁葉某人為妻?”
又是過了很久,黎婉婉突然笑了起來,笑得眼淚直流,她望著葉建南道:“你把我當什麼?”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