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之下,冰蕪對台下坐得端莊整齊的六個學生還算滿意。年歲都不是很大,可見天資都不錯。
然而,等她第三次念完昔日水神共工所編撰《太陰玄水經》第一篇後,就隻剩下嫌棄了。
第一次聽不懂就罷了,畢竟不是每個神仙都聰明不凡,第二次也能原諒,第三次還是抬眸一臉茫然之色,是要氣死她麼?
這《太陰玄水經》第一篇當真有這麼難?
她當年看一遍就明白了,如今融入神力給他們幾個念了三回還是這副樣子,她是不是該請共工大神回來教他們,他們才能聽懂?
冰蕪認命的歎了一口氣,起身走下台,看著因為她的舉止而不安的幾個小仙,無奈道:“既然不會,那就抄到會為止。”
台下眾仙苦哈哈應道:“是。”
萬學殿一樓的正殿是上必須修習的課業所用的地方,偏殿是先生們小憩之處,二樓分成八間隔間,是各種選修課業所用之地。
冰蕪打開門後見倚在廊前美人靠上的身影,不由一怔,旁人倚美人靠大多是慵懶之姿,或是風流之姿,他依舊挺拔的坐姿仿佛坐的不是美人靠而是龍椅。
佇立在門邊看了好一會兒,才踏出隔間,“你怎麼來了?”今日並無他的課,難不成特意等她不成?
逸虛站起身,低聲道:“等你。”
她隻是這麼一想,沒想到還真是。嘴角抑不住上揚,開口卻是半點不客氣:“等我做什麼?帝君很清閒?”好吧,她還對昨日之事耿耿於懷。
逸虛仿佛沒聽見她語氣中不善,低沉的嗓音中帶著三分笑意:“大太子讓我來看著你,說這些小仙身子骨還不行,受不住冰霜雪晶的寒氣。”
冰蕪:“……”還真是她的好表哥,賣起她來毫不猶豫。
見她轉身就走,逸虛抬步跟了上去,想了想道:“公主授課如何了?”
冰蕪斜眼睥了他一眼,幽幽道:“你不是聽見了麼?”能在門外不被她發現,定是在她念太陰玄水經的時候來的。
逸虛低低一笑,“公主大方是好事,可惜以那些小仙的仙力怕是修不得太陰玄水經的。”自共工大帝隕滅後,《太陰玄水經》就到了昆侖山冰夷一族的手中。
尋常神仙根本無緣一觀,今日眾仙有幸能修習本是機緣,但《太陰玄水經》裡的水係術法太過高深,適合神位以上的神族修習,萬學殿內都是還未飛升成神的上仙,修習起來自然不得其法。
冰蕪聞言腳下頓住,不解道:“為何?我以前還未飛升成神時,修習的就是《太陰玄水經》,怎麼他們修不得?”那些學生也是神族後裔,甚至還有蠃魚一族的後裔。
蠃魚也是上古神獸,生於水中,修習水係術法應該是如魚得水才是,怎麼會修不得?
“公主你是冰夷之身,生來就能掌天下川流湖泊,又能吸收昆侖山上的混沌神力,哪裡是他們能比的。”
冰蕪長睫輕顫若有所思,沒再說話。原來是混沌神力之故,怪不得!忽地偏過頭看向身側的逸虛,入眼是精致完美的側臉,恍若小扇子的長睫,眼角下的淚痣……
一時間竟看楞了,直到他偏過頭,四目相對,被捉了個正著。
“怎麼了?”
冰蕪移開目光,有些口不擇言道:“你知道這麼多,是不是因為年紀大了?”
逸虛:“……可能是罷。”這是她第二回說他年紀大了,莫非他真的老了?
一路無言,眼瞧著絳雲殿近在眼前了,冰蕪忽道:“我方才說笑的,你不老。”說罷,快步往絳雲殿走去。
沒看到身後的逸虛眉目柔和,眉眼含笑。
神族漫長得近乎與天同壽的壽元,誰會在乎年紀?在他們這樣的神族眼中,一萬歲和十萬歲,或者一百萬歲都無甚差彆。
除非天地浩劫,或者自己的劫運到了渡不過去,否則神族哪裡會輕易隕滅。
她會在乎,隻是因為曾經有人在耳邊數次念叨罷了。而那人也確實應劫隕滅了,所以她下意識的將年紀大這幾個字歸為不好。
其實他年紀並不大,神族年滿十萬歲要在天宮接一神職,做滿三十萬年方可卸任。否則就要承受天雷刑罰,完了還要革去神位流放蠻荒。
他而今不滿十二萬歲便接任了帝君之位,並且頗有名聲,漫天諸神誰不讚一句年少有為,怕是隻有她會說他年紀大罷?
經過逸虛提點,第二日授課好了許多,至少台下的學生不再一臉茫然。隻是一個簡單的術法翻來覆去教,冰蕪顯然沒有這個耐心。
於是,趁著台下幾個學生正在練習,冰蕪抬步往偏殿走去。
萬學殿偏殿內此時寥寥幾人,金玨正在和人下棋,捏著一粒棋子正不知下那處時,忽然琉璃金玉的棋盤上一暗,霜色的曳地裙映入眼中,上頭還用銀紋繡著栩栩如生的龍紋。
金玨頭也不抬,趁著對麵的人抬頭不看棋盤之際,雙眼一眯,棋盤一角的黑白兩色棋子就換了位置,瞬息間完成後,才施施然開口道:“表妹,你怎麼回來了?這個時候你不是該在上課麼?”
一連串的動作納入眼底,冰蕪早已見怪不怪,行禮後小聲試探道:“表哥,這課我可不可以不上了。”
金玨直搖頭,苦笑道:“不可以,這是父帝親自下的旨意,我可做不了這個主。”
這話一出,冰蕪還未說什麼,與金玨對弈的神君就先出聲了。
一身雪色錦衣的年輕神君粲然一笑,清潤的低音響起:“今兒真是奇了,大哥平日裡一向對表妹有求必應,今日竟然如此直白的拒絕。”
冰蕪對上那雙含笑的桃花眼,輕笑道:“既然大表哥不應,二表哥幫我求求舅舅如何?”
鈞淩嘴角的笑意更明顯了,“表妹,我這可是在幫你,你可彆害我。”話落,似乎想到什麼,又道:“當然,若是你親我一下,表哥也是可以為了你去求父帝他老人家的。”
冰蕪雙眼微微眯起,多年不見,這位表哥都忘了冰霜雪晶的滋味,連她都敢戲謔,隱在寬袖中的手神力剛蓄起,耳邊就響起金玨的怒音。
指尖的神力一轉消失,冰蕪饒有興趣地看著被訓斥得垂下頭的鈞淩,活該!
金玨麵色一沉,怒道:“鈞淩,注意你的言辭!”
劈頭蓋臉的訓斥聲落下,鈞淩歪坐著的身子都不由自主坐直了,臉上的笑意也收斂了起來:“大哥,我知道錯了,我隻是同表妹開個玩笑,彆無他意。”
“冰蕪已經定親了,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不用我教你罷?”
鈞淩連連點頭:“是,大哥,我記住了。”
金玨這才麵色緩和了些,又繼續道:“你也不小了,該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整日放浪形骸成何體統。”
“是,大哥。”聲音弱了幾分。
金玨念了好半晌後,轉過頭想對冰蕪交代兩句:“表妹,往後他要是再言辭不正經,就讓他嘗嘗冰霜雪晶的滋味——”
話音戛然而止,“咦,表妹人呢?”
鈞淩小聲道:“被你嚇跑了。”畢竟大哥你念叨起來可不是常人能頂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