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這一問,就把自己折進去十年。
“那個孩子啊……”想起過去,霍世平不由微笑:“小時候皮得不行,俱樂部景觀池裡的魚,每一條都被他謔謔過,一天爬高上低的,根本不知道害怕。不過職業運動員,也是辛苦,什麼零食都不給吃,正是跟同學朋友玩鬨的年紀,他根本沒那個時間,彆人玩遊戲機他在訓練,彆人打籃球他在訓練,彆人看漫畫約姑娘,他還是在訓練。”
關澈沒有按著訪談提綱來提問,隻是靜靜地望著他。
她采訪的時候,喜歡拖著腮,一瞬不瞬地看著對麵,跟她平時的疏離淡然不同,這個時候的她,眼睛是專注沉靜的,好像全世界隻剩下采訪對象一個人,這種全然的投入,很容易給對麵一種感覺:這個人,是真的對我的事有興趣,真的想要聽我的故事。
而這並不是錯覺。
霍世平對著這樣的眼神,很難再想起一開始叫她來辦公室是為了什麼,沉思了片刻,道:“高聖川的媽媽在他十七歲的時候意外去世了,這事你知道嗎?”
關澈默了默,搖頭:“不知道,他的家庭情況沒有一點資料,他本人……似乎也有點抗拒,我就沒細問。”
霍世平給了她一個感激的目光:“他一般是不提的,對他來說……可能還是太難了。”他頓了頓,又道:“那時候正是他要從青年組升成年組的關鍵時期,那一年的世青賽對他來說,尤其重要。但突然出了那種事,家裡鬨得雞飛狗跳的,他那個爹……我都勸他,要不來年再戰,先處理好自己的事,也很重要,結果那小子硬是咬牙上了,拿了冠軍,順利升組。我就是從那時候,決定一定要讓他拿到世界冠軍,不然根本對不起他這腔少年熱血。”
關澈在筆記本上寫下“十七歲,世青賽”幾個字,眼底漫上一陣熱意。
她跟高聖川,擁有著近乎鏡像一般相似的人生,可是卻長成了完全不同的人。
他的那種恣意張揚,意氣風發,是她無論看多少次都會覺得羨慕的模樣,而她自己,卻被昔日的陰影裹挾著,影響著,成為了現在這副難看的樣子。
她隻是不敢看,她隻是不放手。
那他呢,他走過的那些路,又在他身上留下過什麼痕跡,他又花了多少時間,把那些事統統忘掉?
她對高聖川的了解,還是太少了。
霍世平看著她發紅的眼圈,心裡忽然軟了一角。
他從運動員時期,接受過大大小小的采訪絕對有上百,絕大部分都是例行公事的問答,鮮少有這種,能明顯感覺到,采訪者真的在用自己的感情去理解他的經驗。
……難怪那小子這麼維護她。
“所以您做為他的教練,會如何定義高聖川這個人?”
“他是一個極為優秀的運動員,是每一個教練的夢想,這是我作為教練能給出的評價。作為長輩……”
不知為什麼,霍世平忽然停住了。
關澈不催不問,靜靜地等待著。
“作為他的長輩,我覺得他是一個讓人心疼的孩子。”
關澈將這句話鄭重、工整地寫在筆記上:“您對他的期待,是什麼呢?”
“期待嘛,以前當然是拿世界冠軍。”霍世平笑了,眼角的皺紋親熱地皺在一起:“現在除了這個,也希望他能得到除了冠軍之外的幸福,好好生活。”
這句話看似沒有問題,隻是一個長輩對看著長大的小輩的祝福,可關澈偏偏想起第一次跟霍世平見麵時,他隱晦地叮囑自己,不要過多介入他的生活。
這兩句沒有任何聯係的話,像是彼此伸出了極細、極隱蔽的觸角,隔著十萬八千裡,悄悄地綰在一起。
……
幾分鐘後,門口如約傳來了敲門聲:“教練,時間到了。”
霍世平垂眼看了一眼時間,秒針將將跑過12。
……就有這麼擔心?自己還能把人家一個姑娘吃了?
“那好,”關澈首先起身,對霍世平伸出手:“打擾這麼久,真的非常、非常感謝您。”
她連客套的感激都真心實意。
霍世平輕輕握了握她的指尖:“哪裡,我送關老師出去。”他站起來,卻沒立刻動,停了停,又說:“關老師……之前的那句話,希望你還記得。”
高聖川正準備抬手再敲,門豁然從裡麵打開,霍世平繃著一張臉:“敲敲敲,催命啊?”
高聖川立刻去看關澈的表情,她依然聲色不動,平靜地望向他。
霍世平對著關澈,語氣平和客氣:“關老師,我趕著去上課,就不留你了,要還有問題的話,咱們就有空再聊?”
關澈微笑著點頭:“那再好不過。”
霍世平瞪了高聖川一眼,轉身走了。
高聖川:“……”
他跟見了鬼似的,低頭問關澈,眼睛還緊緊盯著霍世平的背影:“你給他下蠱了?”
“是的,”關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