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飛問王權:“你可知寨中發生了何事?”
王權搖頭:“不知道, 大當家沒說。”
“不可能。”
薛飛不信:“既是能讓大哥中斷巡山的大事,必有風聲透出來,就算大哥不說, 你們就半點沒有耳聞?”
蕭酩拍拍王權的肩旁:“你先下去。”
他轉頭對薛飛說:“你也知道大哥, 事情越是要緊, 他便越是做得滴水不漏。就像茂茂一樣, 在大哥帶他上山之前, 你我可曾知道他有孩子了, 都沒聽說過他有相好吧?這事既然重要, 王全不知道也正常。”
說完見王全還沒走, 不由問道:“可是大哥還有其他事情交代?”
王全若有所思的說:“剛才你說到茂茂,我忽然想起來,我離開時茂茂正在生病,據說很嚴重, 杜林寸步不離的守著, 這才讓我來的。”
“這不就是了。”
一直站在旁邊默不作聲的吳小武一拍掌:“還有什麼能比茂茂還重要。”
薛飛和蕭酩對視一眼, 好吧,確實是這樣。
王全下去後,薛飛對蕭酩說:“自是茂茂要緊, 大哥既然交給咱們,後半程咱們得加倍謹慎。我觀東山那片林子,像是有大批人馬駐紮過, 就不知是商隊還是其他彆有用心的人。”
吳小武滿不在意的說:“怕什麼, 管他是誰, 定叫他有來無回。”
蕭酩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你忘了大哥囑咐我們的了?時機未到,不要多生事端。不過,”
他笑了笑:“這漁陽鎮啊,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是夜,營地一片安靜,大部分人都睡下了,隻見一個腦袋從帳子裡鑽出來,四下觀望後,走出帳子,快速在林間移動。
不是彆人,正是二當家薛飛。
背著眾人,薛飛再次找到王全:“你再仔細想一想,寨子裡除了茂茂生病,可還有其他事情發生?”
不怪薛飛要疑心,實是他知道大哥雖看重茂茂,可遠沒到將茂茂置於萬事之上的程度。
這一點彆人不知道,他卻是知道。
作為青峰寨裡的二當家,薛飛可不是靠心大坐穩的這個位置。
相反,他大大咧咧的皮囊包裹著一顆謹小慎微的心,否則杜老三也不會屢次將留守這樣的重任交給他——後方穩,則前方定。
“我確實想不到。”王全想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
杜子規當日回去直奔小院,後馬不停蹄帶林晚照去找熊叔。時值黃昏,沿路並無人看見,而茂茂又恰巧在熊叔那裡,大家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是去看茂茂的。
等到寨子裡“壓寨夫人”的傳言如火如荼,王全早已在路上,並不知曉。
其實林晚照被忽略得徹底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杜子規刻意淡化了她在人們視線中的存在。
自打她上山以來,接觸到的寨子中的人加起來也不超過兩個巴掌。
她接觸得最多的,除了杜老三,就數薛飛。
薛飛從王全這裡沒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一邊撓頭一邊往回走,難道真是他想多了?
不是他腹誹自家大哥,當初不放心將茂茂交給林晚照的是他,也是他,在房梁上趴了三天。
林晚照?
薛飛猛地一拍腦袋,轉身就要再去找王全。
不怪王全不知道,是他自己找錯了方向。
若是茂茂重病,最著急的那個是林晚照,而不是大哥。
所以隻要問問王全,這幾天林晚照是何表現,就知道大哥到底是因為茂茂,還是其他事情留在寨中。
薛飛想得太認真,沒發現帳子異常。
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門簾一動,從裡麵猛地鑽出來一個高達的黑影,將他撲倒在地。
“打牙祭回來了?怪不得最近每到飯時就偷偷摸摸地躲到一邊,看不見人影,原來是背著大家開小灶,你小子不厚道啊。”
薛飛正要還手,聽見是蕭酩的聲音,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笑道:“滾你的,什麼小灶不小灶。”
蕭酩輕笑道:“薛老二,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
話音剛落,吳小武一手擰著一個食盒走出來:“四哥,找到了。”
薛飛笑容一僵:“……”小六也在?
蕭酩氣定神閒的指了指食盒:“那你說說,這是什麼?”
薛飛佯裝淡定:“食盒麼。怎地?就不許我找花嬸兒準備些吃食啊,大哥也沒定這樣的規矩。”
還好,牛肉乾冷吃兔什麼的早就吃完了,否則爆出林晚照來,大哥會打爆他的狗頭吧。
剛這樣想著,下一秒脖子上的腦袋便有些不穩。
因為吳小武打開食盒,義憤填膺的拿出一節竹筒來,說:“我從沒見花嬸兒做過這個。”
薛飛:“……”
他暗暗叫糟,這下露餡兒了。
蕭酩的目光輕飄飄地看過來,等著他解釋。
.
自那天夜間薛飛知道林晚照區彆對待他和大哥之後,就覺得大哥那裡一定還藏著其他好東西,尤其是竹筒飯,林晚照既準備了,肯定不止一個。
所以第二天夜裡,他又背著眾人私下去找大哥。
大哥倒也沒有藏私,給他分了一半。
怕他不相信,還打開布包讓他看,統共也就那幾個。
他了解大哥,既真拿出來那就不會再騙他。
隻是這麼好的東西,吃完沒舍得扔,想著留下來看能不能仿照林晚照的做法,放些東西進去煮。誰想大哥走後一應事務全落到他頭上,弄得他竟連搞點小動作的機會都沒有。
當然,他更沒想到自己先前不合理的舉動早被老四和小六看在眼裡,此時更趁他不備直搗黃龍,翻了出來。
這當口,薛飛迅速轉動大腦,絞儘腦汁想出一個相對合理的說法來。
“花嬸兒說我們不方便帶鍋,便說將米放進竹筒裡,以竹筒充當容器。不過她以前也沒有做過,不知行不行,能不能煮熟,讓我先不要聲張,先試試。若是可行,便在寨子裡推廣,以後兄弟們出來巡山也有熱飯可以吃。”
“真的?”
他說得嚴肅,吳小武還真有點被他唬住了,倒是蕭酩還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薛飛一看有門,頓時再接再厲地忽悠:“當然,我騙你們做甚?先前不告訴你們,是怕你們不等我試過就私下模仿,中毒怎麼辦?熊叔可不在這裡,要真有個什麼,這麼多兄弟,就那點藥物能夠?還不是杯水車薪。”
似乎、好像、的確是這樣?
這下連蕭酩也被他的義正詞嚴唬住了,半信半疑地問道:“你怕兄弟們模仿正常,可我和小六不是那等魯莽的人,為何你連我們也瞞著?”
這老四當真不好糊弄,薛飛隻有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
他拿出竹節從他們眼前晃過:“我真要瞞著你們還留著證據做什麼,等你們抓個現行嗎?我是想著真要有個什麼,我一人遭罪就夠了,要是我們幾兄弟都倒下了,誰來給大哥分憂?”
所以你們還不快謝過我的犧牲小我,緊抓著不放算怎麼回事。
若說到這裡蕭酩和吳小武還不信的話,那薛飛接下來的話足以打消他們最後一絲疑慮。
薛飛說:“這也是我答應花嬸兒的。你們想啊,花嬸兒好不容易在咱們青峰寨過幾天安生日子,要傳出去二當家被她放倒了,如何還有臉麵留在青峰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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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嬸兒的男人幾年在一場瘟疫中病死,臨走前也沒給她留個一子半女,因此本就對她不滿的婆家更是變本加厲,不是打就是罵。
說她是喪門星,不能下蛋的雞,自己不去死,倒克死了丈夫。
花嬸兒在婆家過不下去,在一個夜裡跑了出來。然而克夫的名聲早就傳出去,即便是回娘家也是要被趕出來的。
她走頭無路,準備用一根腰帶了結自己。
緊要時刻,被正在巡山的杜老三看見,讓人把她救了下來。
知她無處可去,杜老三問她願不願意上山,給大家做做飯。
花嬸兒是死過一回的人,還會怕落草為寇嗎?於是她擦乾眼淚上了山。
花嬸兒是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念頭上的山,上山之後她發現和她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樣,這裡的日子比在山下婆家時好過太多了。
這群土匪不僅不為禍相鄰,對她還頗為照顧,吃穿用度無從克扣。
土匪窩變成了福窩,花嬸兒從此過上了以前都不敢想的好日子,漸漸地聲音也大了,臉也圓了,人也爽朗了。
這樣好的日子,是人都舍不得,所以小心謹慎不在話下。
蕭酩和吳小武於是信了,不過不是信薛飛,而是信花嬸兒。
薛飛想著回到寨子裡頭一件要緊事,就是去找花嬸兒,對好口供以免露餡兒。
至於說辭麼?他連最不好糊弄的老四都能忽悠過去,一個花嬸兒還不是手到擒來啊。
十幾日後,薛飛巡山歸來,下馬第一件事便是興匆匆地去廚房找花嬸兒。
找了一圈沒見人,灶前拿著大勺的是個陌生的年輕姑娘,年紀與林晚照相仿。
姑娘看見他嚇得往後直退:“你,你,你是誰?”
竟不認識他?薛飛笑容隱去。
正待要問,杜林走進來:“翠翠,花嬸兒囑咐你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在裡麵,我這就去拿給你。”
姑娘一副見著救命恩人的模樣,邁著小碎步往裡間去。
等她走了,杜林這才看到一旁的薛飛,同他打招呼:“二當家。”
正好被出來的姑娘聽見,撩簾子的手一抖:“二,二當家?”
薛飛看了她一眼,收回視線:“我來找花嬸兒問點事,花嬸兒呢?”
杜林說:“花嬸兒在小院。”
他頓了一下,又加了句:“公子也在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