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啊?”袁一概不解,他原以為傅明灼一定會辦上一場隆重的生日宴。
“我不喜歡過生日。”
袁一概的問題層出不窮:“那你爸媽也不給你過啊?”
“嗯。”
袁一概還想刨根問底,傅明灼指向餐盤裡的紅燒大排,“我吃不完,一概你要不要吃大排?”
袁一概被轉移了注意力,一邊遞去自己的餐盤一邊吐槽她:“給我給我,你真浪費。”
其實傅明灼撒謊了。從有記憶到十二歲,她一直都很期盼過生日,提前一個月就會纏著哥哥提醒他給她準備生日禮物。不過十二歲那年,她得知了傅行此苦心孤詣瞞了她十二年的真相——母親生她難產而死。
她的生日,母親的忌日。
從此傅明灼再不過生日。
8月7號,星期天,傅明灼15歲。
雖是周末,但她沒有賴床,早早就穿戴整齊,路過傅行此的房間,他的房門也剛好打開,夫妻倆說著話從裡麵走出來。
“我媽走的時間都比陪我的時間多了……”傅行此的尾音在看到外頭傅明灼的同時不動聲色地隱去,他端詳妹妹片刻,然後抬手攬著她的後腦勺往自己懷裡帶了一下,“熊孩子,又大了一歲。”
宴隨遞給傅明灼一大盒樂高,雖然傅明灼不過生日,不過宴隨每年都會送她禮物:“灼寶寶,平安快樂長大。”
傅明灼得知自己身世後最難熬的那段日子,宴隨剛好進入兄妹倆的生活,傅明灼能走出陰霾,宴隨功不可沒。
用過早飯,三人驅車駕往北郊山上,兄妹倆的母親梁赫之就葬在那,這是傳統,每年傅明灼生日,不管多忙、天氣多惡劣,他們都會來看望母親。
很巧的是,每一年的八月七號都是飄著雨的,分外悲涼。
這天也沒有例外,雨挺大,劈裡啪啦地砸在石階上,籠得整座山朦朦朧朧。
三人撐著傘,緩緩上行。
在那裡,傅明灼見到了隻在開學第一天現身過嘉藍的倪名決。天氣惡劣,在他們來之前,這漫山遍野隻有他一個人,背影寂寞。
原本梁赫之的墳墓在最靠上的一排,在往上是原始山林,還沒有開發,不過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那麼多人出生自然也有那麼多人死亡,墓地不夠安放亡者了,自然得再擇地規劃。
此刻,梁赫之墳墓所在的行列上是一大片被隔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空地,因為新建不久,隻有寥寥幾處立著嶄新的墓碑。
梁赫之上方的墓地也有人住了,墓前站著倪名決,他雙手揣在褲兜裡,人一動不動,穿了一身白衣黑褲,沒有撐傘,頭發和衣服全濕了,黏在身上。
這廂,傅行此宴隨傅明灼三人一路無言地來到梁赫之墓前,傅明灼放下手中花束,正想叫“媽媽”,便看到倪名決用力一拳揮向墓碑,血肉之軀活生生地撞擊白色大理石,疼痛可想而知,傅明灼幾乎聽見了他指骨破裂的聲音,與此同時,有咬牙切齒的聲音被風送來:“廢物。”
狠戾,陰冷,可怖。
這一拳下去,倪名決用儘了全力。
他第一次來這裡,第一次親眼看到墓碑上的照片和名字。
巨大的衝擊力震得他整隻手連帶著整條手臂都有好幾秒鐘的麻痹,然後痛覺神經開始複蘇,徹骨的疼痛鋪天蓋地,叫他渾身戰栗,雙目赤紅,他的內心卻感覺到了久違的寧靜。
那在心底拚命翻騰叫囂的巨浪,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能的絕望痛苦如獸,已經折磨得他夜不能寐,幾乎要瘋。
這一切終於因為□□的極端痛苦,暫時無處安放、無暇顧及。
倪名決半伏下身子,用沒有受傷的手扶住了墓碑上沿,頭靠上去,沒等一浪高過一浪的疼痛緩和,心裡的痛楚已經卷土重來,甚至反噬得更加厲害,他再也無法待下去。
一轉身,卻看到了傅明灼,她躲在哥哥傘下,雙眼睜大,豐潤的小嘴微微張著,風大雨大,倪名決完全沒注意到她是什麼時候來的,但她那副驚愕詫異的表情,肯定是看到了方才的一幕無疑。
他不願承受他人好奇的打探,更彆逞在這時候顧及什麼人情世故,視線冷淡地收回,仿佛隻是看到了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他垂了眸,麵無表情地下山去。
隨著他走開,傅明灼看到了先前被他遮擋的墓碑。
林昭之墓。
傅明灼一眼認出,照片上的姑娘正是結束中考那天,她在商場看到的和倪名決一起抱著小孩來的酒窩姑娘。
記憶還鮮活著,可斯人已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