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號, 高考結束,高一高二學生返校上課。
學校一下子少了三分之一的人。從窗口眺望出去,往常人頭攢動的高三教學樓整棟都空了,剩下的學生, 尤其是高二, 緊迫感不言而喻。
高二七班教室最後麵,鮮紅的高考倒計時本已經掛上了。
徐忠亮的發條上得死緊,精神高度集中, 他是上午第一節課,一站上講台,他就宣布了一個噩耗:“明天開始, 全部都給我在六點半之前到教室。”
大部分學生噤若寒蟬, 隻有少數幾個後排學生不怕死, 發出了哀嚎。
“叫什麼叫?!”徐忠亮教鞭一甩,“現在你們高幾了, 心裡有沒有一點數?”
這下,就連那唯一的幾個發聲者也閉麥了,隻有幾個調皮搗蛋的男生暗暗動口型:“高二啊……”
徐忠亮看向懶洋洋趴在桌子上的倪名決, 教鞭去他桌上指了指:“名灼, 聽到沒有?”
倪名決懶洋洋地掀起眼皮,又慢吞吞地坐直了。
“老師會和你們共進退,陪你們打完這場硬戰。”徐忠亮看向自己的得力助手傅明灼, “明決, 老師要是早自習有事不能準時過來, 你就記下遲到學生的名單,讓他們罰站。”
傅明灼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早到校半個小時,就意味著早起床半個小時。
絕望。
下課以後,徐忠亮把倪名決叫去了辦公室。
老生常談的話題,想勸倪名決振作。
千篇一律的結果,倪名決油鹽不進,如同往常的每一次,他不頂嘴,就垂著眼眸,安安靜靜站在一邊,任憑徐忠亮如何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他像一潭死水,毫無波瀾。
下一節課的上課鈴響起了,徐忠亮才滿臉失望地放倪名決回了教室。
所有的任課老師都不約而同先給學生們灌上一鍋雞湯,連平時最開明的魏超男都神情嚴肅不少,號召大家抓緊時間把心思放到學習上來。
“報告。”倪名決站在教室門口。
魏超男做了個手勢示意他進來:“相信我,未來的你們一定會感謝此時此刻自己的努力,最後一年一定要拚儘全力,不要留遺憾。我知道你們這個年紀,愛玩,心思也躁動,但是……”
雞湯在耳邊環繞,傅明灼看著前方那道身影入座,漸漸有些失神。
一晃,他們是學校裡最大的一批學生了,再過一年,他們就要高考了。
高考了……然後呢?
倪名決這樣,他們根本沒法上同一所大學。
可她已經習慣了每天和他待在一起的日子,隻要抬頭就能看到他的背影。他說會和她待在同一所城市,會離她很近,會陪她,可是不一樣,上不一樣的課,有不一樣的同學圈子,怎麼可能跟現在一樣呢?說不定,漸漸就淡了。初中的時候她也有很好的朋友,但是好朋友不在嘉藍上學,再如何維係,也沒法回到初中時代的親密無間。
她要怎麼才能過不在倪名決身邊的日子呢?
她好像過不了。
傅明灼輕輕拽住了倪名決的背上的衣服。
倪名決回頭看來,但傅明灼不說話,也不看他,垂著眸,看起來不太高興。
他以為她是身體不舒服,給她丟了張紙條問她。
傅明灼在紙條上寫了一句話:「你可以好好學習嗎?」但想起前一次聊到學習時他的態度,她把紙捏成小小的一粒,塞進了抽屜。
*
傅明灼的發育情況一直是班裡的關注焦點,她本人也向來大大咧咧無所顧忌,並不介意**問題被放到台麵上,而且一直很期待自己可以名正言順在課間操和體育課上請假,但是當這一天真正來臨時,她卻史無前例地低調。
一旦公布必然掀起波瀾,傅明灼完全能想象到那些沒完沒了的關懷和問候、調侃和玩笑,她感到渾身不舒服,一點也不想告訴大家了。
正值夏天,課間操的項目是廣播操不是跑操,倒也沒什麼。但下午第三節課是體育課,每節體育課的開頭就是繞操場跑兩圈。
不用跑操的誘惑實在太大了,傅明灼猶豫再三,最後還是選擇了耳根子清淨,沒跟體委請假。
做出這個決定,可謂是痛心疾首,損失一個億也不過如此。
去操場的路上,她好一陣長籲短歎。
林朝不解:“不是終於能請假了,歎什麼大氣?”
簡直是往傷口上撒鹽,傅明灼苦兮兮地說:“我沒請……”
林朝還有兩人身後的倪名決同時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傅明灼躁鬱極了:“我不想大家知道,很煩。”
“不得了了小鬼,”林朝很欣慰,“我以為你這輩子不懂得害羞是什麼感覺呢。”
倪名決的關注點跟林朝不一樣,他蹙眉,加快腳步跟她倆並排走:“你不請假,那你準備跑步?”
“沒關係的,我一點也不難受了。”傅明灼偷偷摸摸看他一眼,探口風,“我覺得說不定明天我就可以吃冰淇淋了。”
她斷了三天冰淇淋,就跟癮//君//子/毒//癮犯了似的,在家裡的時候家裡人死死管著她,今天中午吃完飯,她路過小賣部看了一眼而已,倪名決就把她拽走了。
她一點機會都沒有。
她有記憶以來,幾乎沒有和冰淇淋分開這麼久。
“你不能。”倪名決掐斷了希望的小火苗,催促,“走快點,去跟體委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