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名決先踏出了噴泉池,把手遞給傅明灼。
傅明灼目光凝在他嘴唇的血漬上,過了好一會,才遲鈍地移到他的手上。
他要拉她上來。
大庭廣眾之下,人來人往的,傅明灼沒由來一陣心虛,此時此刻,撇清關係是首當其衝的任務,她撇開視線,不要他拉。她提起褲腿,自己踩上了噴泉池邊的鵝卵石斜坡。
鵝卵石上是一層陳年老青苔,滑不溜秋的,她一踩上去,腳下就是一個溜坡。
完了完了,還要再摔一次。
更丟臉了。
預想之中的二度落水並沒有發生,她手臂被用力一拽,身體由後仰改為前傾,撲進一個堅硬的懷抱裡麵,後背環上來一隻手,然後身體一輕,被帶出了噴泉池,回到平地上。
等她雙腳踩實,倪名決把她鬆開。
傅明灼隻看了他一眼,就被他嘴上的傷口刺激到了,她心裡一慌,馬上撇開視線,眼神閃爍,手腳有點不知道往哪放。
林朝狂笑中,方圓五裡都是她快斷氣的笑聲,本來這兩個人玩到水裡去了就夠好笑了,袁一概雖然害怕魚那種滑溜溜的觸感、但怕錦鯉死掉、所以戰戰兢兢兩根手指撚它尾巴把它扔回水池的樣子更是徹底戳中了她的笑點,她笑得站都站不穩,哪裡還注意得到傅明灼和倪名決之間的異常。
她顫顫巍巍地抽紙巾遞給他倆,語不成句:“擦下手機。”
倪名決不想管手機,他拿了兩張紙擦不斷往下淌水的頭發。
傅明灼拿著紙巾,但靈魂出竅似的,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倪名決看她一眼,從她手裡把紙巾拿過來了,動手胡亂給她揩了幾把。
隨著他這個半轉身的動作,林朝注意到他嘴唇的傷口了,關懷道:“你嘴怎麼流血了?”
傅明灼額角一跳,生怕倪名決說不該說的。
還好倪名決淡淡地回答:“磕了一下。”
“哦。”林朝陷在方才的場景中無法自拔,無暇多想,隻是又抽了一張紙巾給他。
蹦擦擦嘉藍支隊形成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惹來百分之百的回頭率。傅明灼倪名決渾身濕透,一言不發;林朝形象全無,捶胸頓足地爆笑中;袁一概嫌棄地聞著撚過魚尾巴的手指,一張胖臉上,五官緊緊擠在一起:“好臭啊!這魚也太猩了吧?!”
傅明灼沉默的時間太久了,非常不合常理。
倪名決伸手捏住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朝自己的方向轉過來,他大拇指向下用力,傅明灼的兩瓣嘴唇被迫打開,露出幾粒潔白的牙齒來。
他不顧她的掙紮,抬高她的臉湊近看了一會,沒看出異常。
傅明灼搖頭晃腦地甩開他的手。
“牙齒有沒有事?”倪名決問。
他嘴唇傷得不輕,血流不止,牙齒也被嗑得隱隱作痛。
擔心她撞傷了牙齒。
哪壺不開提哪壺。
傅明灼的額角再度猛跳。
可惜這回,林朝沒有被糊弄過去了,她的笑戛然而止,見鬼似的看向他倆,眼神一會看看傅明灼的嘴唇,一個看看倪名決的,仿佛要燒出兩個洞來。
袁一概不明所以,連聲詢問:“怎麼了?怎麼了?”
“完了完了。”林朝哀歎,“小鬼不純潔了。”
*
兩人渾身濕透,需要回家換衣服,嘉藍白天是不允許學生隨意外出的,包括午休時間,正常情況下,想出校門得經曆三道程序,分彆是班主任、家長和年級組,不過這會,徐忠亮還在吃午飯沒有回來,兩人隻得往年級組辦公室一站,情況特殊,年級組領導沒走正常程序,直接簽了一張“手諭”放他倆回家讓他們趕緊換衣服。
中午時間,路上車輛不多。
出租車行駛在寬敞的街道上,窗外街景一幕幕倒退。
傅明灼看窗外,倪名決看她。
從落水開始,她還沒有說過一句話。
“傅明小灼灼。”倪名決伸手拽她的辮子。
傅明灼停頓一下,不情不願地轉回頭來。
“撞疼了就說,我帶你去醫院檢查。”
過了兩三秒鐘,傅明灼才搭腔,但隻有硬邦邦的兩個字:“不疼。”
最開始的時候是很疼的,但現在基本上不疼了。
“不疼你跟我發哪門子的脾氣?”倪名決就奇了怪了,他們兩個之所以掉下水還親到一起,傅明灼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可以說,90%的錯——說是100%也不為過的錯都在於她,他一個受害者濕身又流血,什麼都沒說,倒是她一個始作俑者生起了莫名其妙的氣。
傅明灼狠狠瞪他一眼,又去看窗外了。
接下來,不管他說什麼,她堅決不理他,而且等他回家洗完澡換完衣服去找她,她已經先行一步回學校了。
倪名決趕到小區門口,傅明灼正彎腰上車,她連頭發都沒有吹乾,烏黑發亮,像一塊絲綢濕漉漉地披在背上。
傅明灼看到他了,但她沒有等他,坐進車裡關上車門,車子絕塵而去。
倪名決:“……”
一輛出租車剛好下客,倪名決伸手把它招了過來。
“小夥子,去哪”司機問道。
倪名決指指前方在轉彎口消失不見的車:“跟上它就行。”
司機從後視鏡裡望他一眼,腦子裡閃過無數電影情節,他坐直身子,原本單手握方向盤也改成了雙手,壓低了嗓音:“好的,沒問題!”
倪名決:“……”算了,隨司機大叔開始他的表演吧,總之跟上傅明灼就行,他倒要問問這丫頭片子到底為什麼生氣。
司機大叔不負使命,緊緊跟上了傅明灼乘坐的車子。
傅明灼的司機也發現不對勁了,通過後視鏡,他發現後麵有輛出租車不太對勁,他加速對方也加速,他轉彎對方也轉彎,他換車道對方也換車道,這麼試探了幾個回合後,司機大叔確認後車在跟著自己了,他提醒傅明灼:“小妹妹,後麵怎麼有輛車一直跟著我們,你是不是惹到什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