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淵整個人都是懵的。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默不作聲地被興衝衝的顧瓊生拖著往外走,素來聰穎的大腦似乎化作了一團漿糊。
盯著少女興奮又激動的側臉,秦淵嘴角微微抽搐,很想問她難道不疼嗎?
不可怕嗎?
那可是裂隙蟲!
戰場上最擅分屍、肢解的殘忍殺手!
像是幽暗的影子,潛伏在陰沉地坑和洞穴中,每次露麵都意味著接下來會是一場血淋淋的屠殺,老兵看到了也要打哆嗦,新兵一旦遇上,嚇尿褲子都不稀罕。
為了保護學員,這台模擬艙采用的是一擊斃命的設定,弱化了裂隙蟲暴虐的特性,可對方細長的身軀、醜惡的豎瞳和鋒銳尖細的節肢——難道不足以讓這姑娘膽顫心寒?
秦淵迷茫了。
不過迷茫之餘,他心底也有些敬佩。
這是他之前常用的模擬艙,他知道影子般迅疾的裂隙蟲有多可怕,知道那種撲麵而來的腥風,和刀刃切入肌膚的感覺——鋒利的節肢沁涼如霜,撕開皮肉的第一感覺是冷,深入骨髓的冷,然後血液飛濺,洶湧地將全身熱量毫不猶豫地帶走。
第一次訓練就能在這種模擬中撐下來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在不久後成為了三大主力軍團的精英。
他們將以無懼無悔的勇氣,構成人類抵禦蟲族的先鋒,在這浩渺又殘酷的宇宙中譜寫以“守護”為名的讚歌。
護住人類的星星之火。
想到這些,秦淵的心情有些複雜。
被顧瓊生拉著坐到石桌旁時,他的思緒一直在飄,下棋下得也心不在焉,目光飄忽不定,總是不經意地落在眼前少女姣好的眉眼上。
沒一會兒,他又輸了一局。
摩挲著手中沁涼的棋子,秦淵在心底輕輕地歎了口氣。
……算了,這樣也好。
把這間廢置的訓練室用起來,免得白白浪費了好資源。
“我輸了。”
他平靜地笑了一下,把一張黑色金屬質的卡遞給顧瓊生:“權限卡給你。不過訓練的話,我推薦你明天再繼續,精神力損傷可不是鬨著玩的。”
在模擬係統中受傷,傷勢不會體現在外表上,但精神力依舊會受到震蕩。受的傷越重、短時間內頻次越高,精神力就越難恢複,甚至可能給大腦造成永久性損傷。
淩凱旋之所以放棄這間訓練室,不是因為恐懼或畏難,正是因為無法承受精神力損傷造成的嚴重後果。
在秦淵眼裡,哪怕眼前少女的精神力再柔和,治療特質再神奇,也總需要休息緩和吧?
聽說顧瓊生曾經覺醒失敗,哪怕現在恢複得很好,精神力說不準也存在暗傷,那更不能隨意折騰……
秦淵卻不知道,他最擔心的這點,恰恰是顧瓊生最輕鬆也最好解決的。
管它什麼損傷,一發技能下去,藥到病除,精神抖擻!
真正限製她的,不過是藍條罷了。
下完一盤棋,顧瓊生瞅了眼才恢複不到三分之一的藍條,穿越以來第一次為它漲得太慢而發愁。
之前都是找不到人奶,這一下子又是遇到秦淵,又是遇上可無限次刷關的訓練場,唉,真是幸福的煩惱。
熟練度和經驗條不可得兼,看來她得好好琢磨下藍條的分配問題。
除那之外,還有一個問題。
顧瓊生想起雙人模式的經驗提升buff,怎麼想怎麼覺得眼饞。
這間特殊訓練室有多台控製器,模擬艙上也有多個接口,說明也是可以運行雙人模式的,要不然……
捏著棋子,顧瓊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衝秦淵笑了一下,咧了咧嘴:“再來一盤?”
她微赧地側了側頭,幾縷烏發落在清秀的肩膀上。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連贏兩盤,可不可以……帶人一起來訓練?”
秦淵:“……”
秦淵眼角微抽。
他有種不妙的預感。
這個小院的清雅安靜,恐怕是一去不複返了。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顧瓊生頻繁地往返於班級和小院。
她拿出爆肝遊戲的乾勁,將每天的時間都安排得非常緊湊,文化課用來恢複藍條,訓練課則翻去小院開一把爽爽——她現在對精神力的運用越來越嫻熟,也不固定成長剪了,而是嘗試著將其分割為一條一條細小的絲線,暗影中近乎透明,但移速迅疾的裂隙蟲一旦衝過去,分分鐘被絞殺成渣。
顧瓊生管這叫“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不是喜歡虐殺彆人嗎?
那就讓你也被切成小塊,嘗嘗碎屍萬段的滋味。
不得不說,當裂隙蟲細長的身軀被絲線切割、碩大的豎瞳緊緊收縮,成為一攤掉落在地的爛肉時,顧瓊生隻覺得渾身暢快無比,心臟怦怦直跳。
就像熬夜通宵下副本,反反複複鑽堅研微,終於摸清了副本設計,在黎明到來的刹那擊倒了難纏的大BOSS,身體再疲遝,精神上的振奮和激動卻是無與倫比的。
守在訓練室外麵的秦淵更是驚訝得厲害。
他本以為裂隙蟲這關,怎麼著也得卡顧瓊生大半個月,沒想到剛過去幾天,這姑娘就通過了第一關。
秦淵實在忍不住,問她:“你是怎麼通關的?”
顧瓊生抬起手,開心地朝秦淵比劃:“就把精神力拉成絲,大概這麼細,這麼長,分布在我周圍。”
“裂隙蟲想殺死我,首先得衝過這些絲,但是我的細絲是透明的,又很鋒銳,所以……”
秦淵聽得眉頭緊緊擰起,眸中滿是驚訝:“把精神力拉成絲?”
這丫頭……真大膽!
精神力具現武器也是有講究的,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首先要挑選一個形態,然後有意識地打磨,塑性,讓精神力熟悉這樣的狀態。
這是一個艱難又痛苦的過程。
好比拿一塊剛從地下挖出的金屬塊,要經過日日夜夜的敲擊、捶打、冶煉,在烈火中灼燒,在冰水中淬洗,最終定型成鋒銳的劍器或長刀。在那之後,學員就可以快速具現出熟悉的武器了,畢竟在戰場上,這份速度也是生死之際的關鍵。
之後雖然也能修改,但同樣需要從頭打磨。
秦淵不知道顧瓊生之前用的是什麼,但肯定不是細絲。
而且精神力終歸是人體的一部分,凝聚成刀劍、巨斧乃至槍械都好,終歸是一些大的物塊,但是細絲……
聽說過把金屬拉成絲的嗎?
工藝比起單純的鍛造,難得不是一星半點。
關鍵是拉成絲,在增加變化性和攻擊範圍的同時,也意味著精神力會變得脆弱,變得更容易拉斷,斷裂,受損。
這可不是拉斷一根繩子那麼簡單,這是硬生生斷掉人體的一部分!
秦淵聽著顧瓊生滿不在乎的語氣,隻覺得頭疼得厲害,也擔憂得厲害,忍不住問:“你就不怕絲線斷裂,精神力受損嗎?”
顧瓊生也愣了。
她試探著開口:“斷了就……再接上?”
秦淵:“……”
秦淵神色複雜:“……好接嗎?”
“好接呀。”
顧瓊生連連點頭。
雖然撕扯精神力也會讓她感到疼,但還在可忍受的範圍內。
而且疼了就奶一發嘛,奶完精神煥發,精神力細線也重新連上了,賊好用。
秦淵用看“星際八大奇觀”一般的眼神定定地看著她,半晌沒出聲。
最後他抬手捂臉,嗓音疲遝:“……算了,當我沒說。”
他算是發現了,這姑娘就不能用常理去度量。
她就像一塊被石衣包裹的璞玉,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純粹剔透的光芒。
哪怕此刻還是內斂的,但隨著時光打磨,注定有一天要豔驚四座,大放光華。
不僅僅是顧瓊生。
她帶來的那個女孩也是一樣。
周晴,一個普普通通瘦瘦小小的F班女生,第一次進單人訓練室時沒過多久就臉色發白地退了出來,蹲在地上吐得昏天黑地。
可哪怕已經滿頭冷汗,指尖哆嗦,在顧瓊生擔心地問她“要不要先休息”時,她還是咬著牙:“我沒事的瓊生姐,第一次見到這種蟲子,我有點不習慣,馬上就好了。”
馬上就好……秦淵默默搖頭。
真要是那麼簡單,聯邦許多學員、戰士就不會患上“裂隙恐懼症”,恐懼身邊一切陰影、角落、縫隙,懷疑那裡藏著一隻正磨刀霍霍的裂隙蟲了。
這種對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如果意誌不夠強,是很難“習慣”的。
抱著這種想法,秦淵看著周晴和顧瓊生戴上控製器,進入雙人模式。
然後十分鐘過去——
周晴不抖了。
也不吐了。
她的精神狀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提升,生理上的刺激反應被治療術溫柔化解,頑強的意誌力開始展露崢嶸——又過了兩天,她竟配合顧瓊生,通過了雙人模式的第一關!
秦淵:“……?”
仿佛一個大浪迎麵打來,“啪嘰”一下把他拍倒在岸上,秦淵怔愣地看著這一切,突然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小院裡呆的太久了?
現在的高校生連F班都是這種水準嗎?
人類竟還沒能抵禦住蟲族?
還沒殺穿宇宙,穿過蟲洞,覆滅對方老家?
……不,也不對,秦淵尋思著自己隻是想要一個人靜靜,家裡又沒斷網,聯邦新聞他每日照聽不誤,沒理由跟不上時代。
這隻能證明……眼前這兩人,是罕見的特例。
不,準確地說,特例隻有一人。
“顧,瓊,生。”
秦淵坐在香樟樹下,口中輕輕念著這個名字。
不知是聲音太輕,還是風兒輕柔,不知不覺竟念出了幾分柔情的味道。
他看著少女一次又一次進入模擬艙,訓練到筋疲力竭,濕汗涔涔,長發胡亂粘在雪色的脖頸上,一雙琥珀色的杏眸卻灼灼發亮。
眼底的振奮和激情,仿佛一道光。
那道光像是灼在他心口上。
秦淵久違地感覺到熱血在體內沸騰,讓他回憶起覺醒之前的日子——那會兒他也是個訓練狂魔,每日訓練、殺敵、抗壓,銳利刀鋒劃破冰冷的空氣,腎上腺素急速分泌,危機從四麵八方襲來,讓人有種電火花劈裡啪啦躥上背脊的戰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