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休息區的學生們以小隊為單位,迅速又整齊地站成幾排。
沒一會兒，董教官拿著擴音器，晃晃悠悠走了過來。
“保持安靜。”他扯著大嗓門,“認真聽，戰場上的命令我隻說一遍。”
他身後跟著一大群男男女女,氣質各異，有的神色嚴肅，正不斷敲打著個人終端，不知在記錄些什麼；也有的興致勃勃地拖著下巴,目光在學生隊伍之中來回逡巡。
秦淵站在顧瓊生旁邊，低沉磁性的聲音貼在她耳側，小聲介紹：“正說話的是第一戰爭學院總教官，他左邊是銀輝軍團的中校,右邊是繁星軍團的參謀，再旁邊那個女人來自第二戰爭學院，後麵是星空實驗室一級研究員……”
顧瓊生越聽,心裡越暗暗發驚。
不愧是改版後第一屆校際聯賽,不愧是聯邦，好大的手筆。
尖端院校無一缺席,連三大軍團也派出了代表……不，現在已經隻剩兩大軍團,晨曦現如今隻是一個背負著罪名的“空殼”。
念頭閃過，顧瓊生胸口有些悶。
恰好這時,最側邊一個男人視線遊移,正好落在顧瓊生身上。
眼神很獨特，有些狐疑，又摻著些不屑,古怪的視線繞著顧瓊生來回地轉。
秦淵小聲說：“那是第一戰爭學院的金牌調查員，徐卯星。”
顧瓊生疑惑地歪歪頭。
金牌調查員？認識她？
什麼時候的事，她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這時，休息區前方的巨大屏幕突然亮起。
播放的是一則紀錄片。
顧瓊生的注意力被吸引，短暫地放下了金牌調查員的事。
曆經多年，聯邦的攝像投影技術可以說是出神入化，一幅幅精美絕倫的畫麵呈現在顧瓊生麵前：碧水藍天，彩霞連綿，鏡頭從一望無際的山巒之巔掠過，霞光中的林海隨風起伏，仿佛永無止儘的浪濤。
旋即，畫麵一轉。
這次出現的是城市，繁華到了極點的城市，高樓林立，天橋交疊，夜幕時分五光十色的霓虹由遠及近次第亮起，將整座城市籠罩在彩虹般夢幻的光影中。
還有人，各種各樣的人。
大人，孩子，女人，老人……有說有笑走在街上，或是駕乘著最新型的市內飛艇在天上穿梭，整幅畫麵溫馨又祥和，熱鬨到了極點。
董教官沉聲說：“你們目前看到的，是20年前未遭遇蟲族襲擊的威綸星。”
“至於它現在是什麼樣……”
他頓了頓，微嘲地搖了下頭：“算了，等你們這些小兔崽子親眼去看吧。”
“考核區域的地圖已經傳到你們的個人終端了，競賽期間禁止信息外泄，譬如說拍照發x博之類的……希望你們之中沒有那種傻逼。”
話音一轉，董教官又琢磨著說：“不過即使有，你也發不出去。”
“威綸星的網絡體係剛剛重建，還沒跟星網鏈接在一起，也就是說，你們隻能使用終端中已經下載的信息，在隊內進行通訊聯絡。”
“好了，現在，各小隊隊長都上來，抽取任務簽。”
說著，董教官從身後拿出一個盒子，在盒頂用力地拍打幾下，旋即探手從裡麵掏出一個小型圓球。
捏碎小圓球，董教官從裡麵拿出一個小型芯片，在學生們麵前展開：“看到了沒，芯片裡麵就是你們的初始任務，以及相關材料。”
“等會兒飛船接近威綸星，你們會被投放到各個不同的地點，你們要做的就是利用手頭上的一切，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務，領取新的任務。”
“每完成一個任務，係統會計一定的團隊分。如果任務無論如何也完不成，五小時後你們將擁有更新任務的機會，但是會倒扣5分。第二次更新任務倒扣20分，第三次直接出局——在戰場上，無論什麼借口，無法完成任務的戰士沒有任何價值。”
“保護好你們的任務！有些隊伍拿到的可能是同一個任務，也有些隊伍拿到的可能是相反的任務，情報戰，懂嗎？”
學生們神色頓時凜然。
同一個任務，很可能無法共享，也就意味著隻有一個小隊可以完成，其餘小隊既要浪費時間，又要消耗一次刷新任務的機會。
相反的任務，更是意味著彼此之間的完全敵對。
學生們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鬆散的氣氛也驟然消逝，取而代之的是難以形容的緊張感。
彼此之間互相瞅瞅，都覺得身邊人濃眉大眼的，不像什麼好東西。
隊長們排著隊，從董教官手中的盒子裡抽取小球。
顧瓊生拿著小球，卻沒立即捏碎。
她回到隊伍中，衝隊友們比劃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安靜地聽董教官講解剩下的規則。
“任務期間，衝突肯定是難免的。”
董教官又從旁邊抓過一個皮箱，取出幾個乒乓球大小的圓形扁塊，衝學員們咧開嘴：“這是感應器，每個人統一貼在左肩上，小隊之間起了衝突，擊碎彼此肩膀上的感應器，就能把對方淘汰出局。”
“被淘汰的隊員會被機器人帶回安全區，等待競賽結束。不過你們小隊如果能繼續完成任務，你依舊擁有獲得團隊分的機會。”
“不要想著耍花招——感應器裡裝有針孔攝像頭，能錄下你們的一舉一動。當然，我們會避開譬如說三急的場景，但都給我注意了，不光有團隊分，這場競賽還有個人分，你們在完成任務中所做出的任何選擇、采取的任何手段，都將成為最終個人打分的關鍵一環！”
學生們又是一悚。
——完成任務爭取的是團隊分，考官打分則是個人分，最後以一定比例加在一起，才是一個人的最終得分。
這也就意味著不能光想著任務，如果完成任務的手段較為極端，方式很不光彩，也極有可能失去考官的青睞，導致個人分變低。
見學生們都有些緊張，董教官又笑了一下：“當然，不同考官的喜好是不同的，所以也不必太勉強自己。”
“我就直接告訴你們吧，雖然個人分很重要，但任務分才是一切的基石。”
“放在分數裡，個人分是後麵一串0，團隊分卻是最前麵的那個1。完不成任務，沒有前麵的那個1，再多的0也沒有任何意義。”
“都聽明白了嗎？”
最後一嗓子氣勢如虹，學生們紛紛立正站直，整齊劃一地應道：“明白了！”
董教官揮了揮手：“明白了就去準備降落，競賽一共15小時，利用好時間。對了，還有一點，麵對你們的競爭者，下手不要太毒。”
“雖然現在你們是敵對關係，但將來上了戰場，你們就是同屆戰友，是能夠將後背托付給彼此、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兄弟姐妹。”
“我希望你們不僅懂得競爭，還能懂得什麼叫大局和團結。”
這話被男人咬得很重，似乎意有所指。
可當顧瓊生集中精神，想聽聽他還有什麼提示，董教官卻不再多說，隻大刺刺地往旁邊一站，看著工作人員給學員們分發感應器、降落包和動力靴。
拿到裝備後，顧瓊生帶著隊友們走出休息室，找了個偏僻的角落，捏開圓球。
導入終端，讀取芯片，屏幕上顯示一行小字：
【淪陷前夕，有人在威綸廢液回收站發現了一種藍色發光礦物，但由於前線一夜之間驟然潰敗，未能及時收集樣品。請找到這種藍色礦石，上交星空研究所，作為回報，研究所會支付不菲的積分。】
附帶著礦石的簡單描述，以及製定的任務交付地點。
“搜集物品嗎？”
顧瓊生眉頭微皺：“唔……感覺會跟其他隊伍撞任務。”
從現實的角度考慮，這種任務往往是廣撒網的。參與人數可能很多，但偏偏最高的酬勞隻會交給第一個完成任務的人。
“如果我是研究所，肯定會給第一個找回礦石的小隊打高分。第二個、第三個或許還能分點殘羹，剩下的恐怕就看都不想多看一眼了。”
數量稀少，才有價值，如果都爛大街了，誰還願意為它支付報酬啊。
周晴也蹙著眉，不過她的疑惑點跟前其他人不太一樣。
“瓊生姐，廢液處理廠為什麼會出現礦石？”
瘦小的女生苦苦思索：“我感覺不太合乎常理，也許這種礦石是從某種廢液中分離出來的，是某幾種化合物溶解反應後析出的新產物……”
顧瓊生點點頭。
這個猜測也不無道理。
而且周晴家裡是做廢液處理的，對這方麵懂得更多一些，她的意見也理應得到重視。
“不管怎樣，咱們先趕到那裡再說吧。”
顧瓊生點擊查看地圖，瑩瑩藍光映亮琥珀色的杏眸：“威綸廢液處理廠……有了，N39°23，E28°32，就是這裡。”
她白皙的手指在地圖上輕輕一點。
秦淵低頭看了一會，低聲說：“這是淪陷之前的地圖。”
“現在的威綸星整體向內坍塌，之前的位置隻能做參考用，不過官方既然把它標出來作為考核任務，應該是已經提早探查好了吧。”
“還有一個問題。地圖顯示的考核區域很大，即使有動力靴，如果降落位置離任務地點太遠，也會大大增加我們的時間消耗。”
話音剛落，廣播聲便傳了出來：
【飛船已經貼近地表，各位學員請儘快前往降落倉排隊，二輪競賽即將開始——】
顯然，這是要根據排隊順序，把他們依次拋下去了。
見狀，韓天銘苦著臉：“要開始了，怎麼辦，我們可沒法決定降落的位置。”
“都是隨機的，萬一給扔得太遠呢？”
秦淵抬起頭，衝她溫和地笑了一下。
“沒關係，”他說，“我想到一個辦法。”
……
從降落倉被彈出，顧瓊生透過護目鏡，終於看到了威綸星的全貌。
與董教官播放紀錄片中的繁華景象截然相反，她眼前的星球像是一塊癱軟的橡皮泥，被什麼抓住，胡亂捏了幾把，於是便蜷縮成狼狽的塊狀，四邊怪異地支棱著棱角。
星球表麵覆蓋著厚厚一層灰白色。
風聲呼嘯，吹起粉塵萬千，嘩啦啦拂麵向上。
靠近地麵時，降落包底部的噴射器噴出兩簇藍色火光，顧瓊生也隨之穩住身形，緩緩降落到地麵上。
腳下白灰被噴射器衝散，揚起一片沙塵，露出下方斑駁的地麵。
溝壑縱橫，遍布大地。
捂住口鼻，顧瓊生蹙起眉頭：“……好蕭條。”
非常蕭條。
入目除了灰塵、殘垣和砂石，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跡象，入耳隻有單調的、一成不變的呼嘯風聲，以及空中盤旋的拍攝無人機的嗡嗡聲。
周晴在她身邊落下，看著一片荒蕪的威綸星，也微微出神：“這、這比我家都荒啊。”
顧瓊生點點頭：“對啊，一點也看不出視頻裡的樣子。”
看著眼前殘敗荒涼的威綸星，她的心情有些沉重。
顧瓊生感受到了董教官播放那段視頻的用意，也意識到了聯邦選用這顆星球作為聯賽地點的用意——如果有一天，蟲族真的打進天元星，她們所生活的、珍愛的星球，也會如眼前一般，化作一片杳無人跡的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