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一箭猶如光焰招展的彗星降落於聖廷,人界多處地點都觀測到了盛大之光。希爾維婭原本已經坐上去往總部的車,她在路途中越過車窗望見了這一箭,一時屏息。
“……停車!”
她叫停了車子,身穿製服的獵魔人拱衛著她,他們原本正在經過跨江大橋。汽車閃著三角燈停在應急車道,希爾維婭的手撐在欄杆上,淡紫色的眼睛一瞬不眨。
與她同車的人也緩緩下車,彗星的餘燼仿佛還殘留在天邊。
“多麼可怕的一箭,這一箭無論對準誰,恐怕那個人都會被當場貫穿吧。”她身邊頭發花白的老人說道,聲音裡甚至有細微的顫抖。希爾維婭於是轉頭,用驚訝地眼神看著身邊的老者。
“蓋溫爺爺,您是俱樂部最強的魔法師,掌握著六光輪魔法,連您也對這一箭無能為力嗎?”
老者表情凝重,緩緩搖頭。在視野之內,那一箭終於完全燃儘了,可是那種恐怖仿佛還殘留在觀者的心中。
“我無能為力。”他的瞳孔微微收縮著,“那也許是……”
“禁咒的境界。”
希爾維婭怔怔然說不出話,禁咒的境界,最強的七光輪魔法,近乎永遠不能觸及的那個極限……她強迫自己緩緩呼吸,忽然,她抬了抬頭,一名獵魔人在她麵前站定,恭敬致意。
“希爾維婭小姐,聖廷發來通訊。”
不止是獵魔人俱樂部,密會也在關注那天外一箭。密會首領威斯特姆倒不至於像其他組織一樣完全一頭霧水,他在心裡猜測,能弄出如此浩大動靜的,恐怕隻有降臨密會的惡魔了。在今天之前,那位大人從未如此張揚地展示過自己的武力,沒想到竟是如此的深不可測和令人悚然。
他感到深深的敬畏……
與渴望。
***
兩口鍋。
在等待安斯艾爾過來的過程中,塞羅斯冷靜地想。
這樣一來,至少會有兩口鍋會在他頭上暴扣,聖廷一口,密會一口,不排除這些人界組織互通消息之後,將來獵魔人俱樂部也給他扣一口,並將他列為首席獵殺目標之類的。
他深深吸進一口氣,這樣的後果,不知道安斯艾爾打算如何補償他。
補償……
唔,補償。
熟悉的火車汽笛聲又開始在腦袋裡回響,在魔王陛下的腦海中,場麵已經快進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可是好景不長,安斯艾爾通過爬窗翻進了他所在之處。
散開的白發上重新妝點了那個閃爍著寶石微光的犄角發箍,安斯艾爾居然戴上了犄角,又險些把犄角碰在窗框上。隻見安斯艾爾及時把頭一低,平平安安地讓犄角和腦袋一起進入,可這絲毫掩飾不了因太久不戴犄角而導致的疏漏——
算自己腦袋高度的時候忘了把角算進去!
愉快的小火車瞬間變成熟悉的心梗,塞羅斯閉了閉眼,如果他英年早逝,一定是安斯艾爾的問題!
安斯艾爾不知道他崎嶇的心路,跳進來之後就愉快地開始炫耀,金色的六等星徽章在他胸口閃閃發光。
“快來見過尊貴的六等星。”
他看起來相當得意,這樣的表現讓塞羅斯很快忘記了剛才的心梗,忍不住笑了。他故意沒起身,依舊坐在扶手椅中,一手撐腮,睫毛微垂,墨藍的惡魔豎瞳中,充滿佯裝出來的高傲。
他故意漫不經心地問道。
“那麼,像你這樣的六等星,要花多久才能升級到能獵殺我這樣魔王的地步?”
這家夥,跟他傲慢魔王比傲慢?
安斯艾爾頓時凶道。
“現在就行!”
真可愛呀。
塞羅斯想。
安斯艾爾真可愛呀。
接觸得越多,他反而越能覺出安斯艾爾的可愛來。這種可愛並不是浮誇的表演式的可愛,而是為人有趣,又會開玩笑。在盧斯特城時,一切都仿佛雪覆般的沉默和冰冷,並不是說那樣不好,塞羅斯本身也喜歡安靜,厭惡喧鬨,可他覺得,要是安斯艾爾有朝一日能來盧斯特城,肯定有趣極了。
——就像藍白的雪野中,忽然探出一支紅花來。
接觸越多,越是眷戀難舍,越是慎重以待。
塞羅斯還在考慮安斯艾爾紮了執政官天使這件事,他固然可以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安享安斯艾爾與他站在同一戰線上的喜悅。可是既然他已經知道了安斯艾爾的天使身份,麵對對此事並不知情的安斯艾爾,他的尊嚴不允許他隱瞞。
至少應該告知安斯艾爾,那是自己應當給予對方的尊重。
就算……
魔王垂下眼簾。
就算他真的擔心,安斯艾爾會離開魔界。
“……安斯艾爾。”
他忽然正色,讓安斯艾爾也不由得收斂了神色,有些困惑地看著他。在那雙漂亮的夕陽色眼眸麵前,塞羅斯感到自己心底的情緒又開始翻湧,但他努力抑製住了。
“剛才與我交手的,不是怪物。”
他這樣說道,這已經是極限了,他最多遏製自己的心到這種地步。他不敢在安斯艾爾麵前提起“天界”或者“天使”,這樣的詞語提出來,若是觸動了安斯艾爾的某些想法……
他的話讓安斯艾爾眨了眨眼,遲疑了幾秒鐘。
塞羅斯的心頓時微微提起,接著,他卻聽到安斯艾爾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