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是誰?”江鳴川覺得一陣寒意從心中升起,五臟六腑都是冰涼的。
“魏名揚。”季淩微對他的後知後覺已經習慣。江鳴川不知被取代了多少次,仍然從容不迫,似乎並未察覺自己身上的異狀。
“為什麼……”江鳴川本想說些什麼,比如,這裡麵為什麼也有一個魏名揚,和外麵那個還有些不一樣。考慮到季白身份難辯,可能是副本NPC,也可能是惡鬼,又把疑惑重新咽下去了。
“我們什麼時候能出去?”江鳴川問。
他迫不及待想離開這裡,甚至萬分羨慕寧澈。當著大廳觀眾的麵脫衣服算什麼,隻要能從這裡平安出去,就算脫光他都……算了,脫光不可取。
“吵架之後。”季淩微記得劇本裡有,江鳴川與宋白羽爆發了激烈的衝突,具體原因未知,在那以後就大筆留白。
整個劇本的留白部分很多,如果不關注時間線的變化,可能會第一時間認為宋白羽在同時與四個人交往。實際上並非如此,那四個人也不完全都是宋白羽的戀人。
“……”江鳴川心中有些絕望,如果吵架是一兩年之後的事,難道他要在這個地方待到那個時候嗎?
“很快。”季淩微想起之前拍魏名揚戲份的時候,時間跨度很大,直接從中學到高中畢業,幾年的時間全部跳過。
“就算是吵架,也要有個理由?”江鳴川靈機一動,如果隻要求吵架戲份,那他現在開吵,能不能行得通?
“……”季淩微瞥了眼江鳴川一眼。如果江鳴川想無理取鬨,把人設徹底崩完,他也沒有意見。
雖然季影帝沒說話,隻拋來一個眼神,江鳴川也成功領會其中的意思:“我隻是說說。”
“噢。”季淩微沒再和他搭話。江鳴川不太聰明,有這麼方便的身份都沒想過去查自己曾經做了什麼事。暫時留著他,也能稍稍限製一下電影裡的江鳴川。
如果吸血鬼江鳴川被取代,電影世界裡的江鳴川才會徹底失去限製。
“我去泡咖啡。”季淩微去茶水間,發現魏名揚也在那裡,他所佩戴的胸牌上有名字和職務。
這張臉似乎和劇組裡的魏名揚長得一模一樣,仔細看又會生出一種似是而非的感覺。
劇組不知道拍過多少次戲了,流水的玩家鐵打的劇本,魏名揚長什麼樣都有可能。
仔細想,這四人的確存在某種聯係。
魏名揚就是本地人,大學畢業之後找工作,去江鳴川公司上班很正常。
夏清聲沒有火起來之前,一直在酒吧賣唱,有宋白羽資助,他很可能去簽娛樂公司。
江鳴川持股的眾多公司裡麵有一家影視公司,正是燕浮生簽的那個。與此同時,他還創辦了川羽影視。
夏清聲在酒吧駐唱的時候,經常彈吉他,手指上可能有繭,當時去掐季淩微脖子的那雙手,很有可能就來自夏清聲。
至於寧澈,他還在上學,長相也不錯,季淩微實在想不出他會和那幾人有什麼關聯。
寧澈年紀是最小的,應該不認識魏名揚和江鳴川,究竟是有什麼恩怨,他才會接近宋白羽?
拋開初遇不談,後麵的酒店情節,寧澈太輕車熟路,不管是開一間房,還是播放那種電影,甚至是下大雨……天氣預報誰都能提前查看。又或者寧澈隻是習慣性撩人,表麵奶狗,實則海王。
季淩微想了會,覺得這要從寧澈的家庭環境開始查起,當時和寧澈接觸那幾天太短,信息量不夠多。隻知道寧澈父母離異,他跟著母親姓。
“白羽,我一直在等你回來。”魏名揚壓低聲音,難掩激動和落寞,還有些控訴意味:“我以為你也會等我。”
季淩微沒想到這裡還會有場久彆重逢的戲份,忽而露出一個嘲諷的笑:“我們早就結束了。”
“我相信你不是那種為了錢就出賣自己的人,”魏名揚一下子握住他的手腕,“江總他喜新厭舊又愛玩,對你不是真心的。”
“我們複合好不好?我可以辭職,我們可以去彆的城市生活,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甚至可以出國……”
“我爸媽他們隻是一時間不能接受,不是故意要打你的,我寧願他們打的是我!對不起,白羽,我不知道他們會去找你……”
“白羽,我會補償你的。”
“隻要你想,讓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
“我以後都聽你的話。”
季淩微略詫異地看了眼魏名揚:“真的?”
“你和江總分開好不好?”
“還有那幅畫……”魏名揚眼中出現深刻的妒意,還有難以掩飾的憤怒、不甘。
“他隻是玩玩你的身體,不會像我這樣真的愛你。為了你我什麼都願做,爸媽已經不認我這個兒子了,白羽,我隻有你……”
“是你讓我變成了現在這樣,我已經沒辦法回歸正常人的生活了!”魏名揚情緒難以抑製,從哀求變為控訴。
“你把我引到這條路上,不能拋下我。”
季淩微把手腕掙出來,一個兩個都喜歡抓著他的手說話,遲早戴個鋼鐵護腕,帶刺甲那種。
“你變了……”魏名揚神色驟變,又仿佛是心如死灰。
“你放心,我會保守秘密的。我們以前的關係,我絕不會告訴任何人,不會影響你和江總在一起。”魏名揚雖然這麼說,眼中是難以掩飾的悲傷和不甘。
“但江總隻是玩玩,你彆太當真。”
“我會等你的,你總會知道隻有我才對你好。”
季淩微知道,魏名揚並不是在和他說話。
而是在和曾經的宋白羽隔空對話。
這也是一段固定的程序。
不知道宋白羽對他說了什麼,但很明顯能看出來,初戀重逢,但複合失敗。
魏名揚是個擔不起責任的人,軟弱無能,遠不如宋白羽。
魏家父母知道他的性取向發生了變化,一定會怨怪宋白羽。兩家就住在同一層樓,麵對麵,如果鬨崩了,宋白羽還怎麼回家,怎麼麵對以前的街坊鄰居?
季淩微回辦公室,並沒有提這一茬。
進門的一刹那,房間裡的光線再度轉換,從明亮的白天變成傍晚,從辦公室的落地窗看夕陽十分絢爛。
看來時間線又在向前躍動——
已經到他們吵架的時候了。
吵完這場,就能離開副本。
“白羽,你不是不是動過我東西了?”
江鳴川坐在桌前,背對著他。
“什麼?”季淩微直覺江鳴川語氣有異。
“你是不是動了我的東西?”
“你在找什麼,你想找到什麼?”
江鳴川語氣分外陰沉。
當他轉身,神色忽然變得溫和許多:
“隻要你和我說清楚,我不會計較的。”
“彆人給你什麼,我也能給你。”
“你想要錢,我也不會怪你。”
“但你要和我說實話,你究竟動了我什麼東西?保險櫃裡麵的文檔都很重要,不能讓彆人知道。”
“白羽,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不要騙我。”
“你把實話告訴我,我不會怪你的。”
他眼神如有實質,帶著沉沉的壓力,還有緊迫。明明情緒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臉上的表情仍然從容,隻有眼神像深潭裡滾動的水。
“咱們什麼時候回去啊?”
江鳴川忽然神色一變,看起來有點茫然。
“是不是該吵架了?”
下一秒,江鳴川嘴角勾起陰冷詭異的笑,直直注視著季淩微的眼睛:
“我們都會留在這裡。”
“永遠永遠。”
原本正常的總裁辦公室陰冷刺骨,江鳴川坐在輪椅上,臉色青白,肢體僵硬。
季淩微:“……”
不讓氣氛過於尷尬,他輕輕鼓掌。
一時間,總裁辦公室的氣氛變得十分奇妙。
江鳴川臉皮不停的抽動,看起來已經徹底扭曲了,他的身體劇烈顫抖,想站起來,然而輪椅牢牢限製住了他的行動力。
現在江鳴川身上疊了三重buff。
吸血鬼江鳴川。
劇情固定模式江鳴川。
惡鬼江鳴川。
交替著來,靈活多變。但不管是哪一個版本的江鳴川,都無法脫離輪椅站起來。
偏執江總:“白羽,和我說實話。”
吸血鬼江總:“咱們是不是該出去了?”
惡鬼江總:“一起留下吧……”
三種表情在江鳴川臉上不時切換。
季淩微都不知道怎麼念台詞對戲。
如果江鳴川沒坐輪椅,或許有些恐怖。
現在這樣……季淩微隻想叫吳醫生過來好好給他治治腦袋。
季淩微眼看著總裁辦公室變得越來越怪異,一陣強烈的擠壓感傳來,就像有人強行把這個空間壓成了一個平麵。
他自己的身體好像也在開始發生變化,不能再繼續留下去了……
季淩微暗暗捏了一下藏在袖子裡的小觸手。
“你自己留下,我先走了。”
他可以離開電影世界,可惜需要支付報酬。
具體是什麼報酬,下次再說。
消失前的最後一秒,他看見輪椅上的江鳴川瞳孔放大,露出極致的恐懼表情,仿佛溺水的人,被徹底淹沒頭頂。
江鳴川終於清晰意識到自己被取代了,而且被取代了很多次,然而這一刻實在太晚,他已經沒有機會自救了。
他以為人設崩壞度85%,還沒到最糟糕的境地。
意識被永遠留在這裡之前,江鳴川將自己認定的惡鬼提交給係統……
季淩微不知道江鳴川人設崩壞度到了多少,看之前江鳴川努力配合對戲的樣子,應該沒料到會出現這種變故。
看來不需要人設崩壞到100%,也會出事。
這段時間江鳴川在電影世界裡,不斷被惡鬼取代,這也加快了侵蝕的速度。
季淩微想,隻要江鳴川及時提交任務,離開這個副本世界,雖然評價低點,應該也算安全。
於是看著江鳴川整個人變得越來越單薄,最後從活人變成了一張電影膠片。
漆黑的鬼影纏在江鳴川身上,二者表情一致,死死盯著離開的季淩微,眼中帶著怨毒的詛咒意味,仿佛在說,你遲早還會來的。
季淩微若有所思,讓活人變成膠片,這其中究竟用到了哪一種科技手段,又或者是規則的力量?
那個世界越來越遠,季淩微再睜開眼睛,已經出現在劇組。
“江鳴川呢?”燕浮生詫異道。
眾目睽睽之下,江鳴川消失不見。
“那邊朋友比較熱情,留他住幾天。”季淩微解釋。
“……”夏清聲打了個深深的寒戰,表情苦澀萬分。一次比一次更恐怖。上次魏名揚出來隻是發了段時間的瘋,這次江鳴川居然連人帶輪椅都沒了。
“江老師沒有帶衣服過去換,會不會有些不方便?”江鳴川的助理道。
“下次進去的時候可以給他帶點?”寧澈的助理提議。
“夏老師,你帶吧?”江鳴川的助理投出希冀的眼神。
“我覺得我可能不太……”
“不太合適。”夏清聲又打了個寒戰。
江鳴川都已經在拍攝的時候憑空消失了,這些人居然想的是衣服換洗的問題!難道拍著拍著消失了,在劇組是一種常態嗎?
原本和劇組眾多工作人員,相處得不錯的玩家瞬間悚然。再看那些工作人員,他們仍然在劇組工作,井井有條處理著劇組的各種事物,忙而不亂。
這種正常,反而變得恐怖起來。
沒有任何一個劇組在演員憑空消失之後還能這麼鎮定吧,就好像這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
惡鬼真的隻有一個嗎,難道整個劇組除了玩家以外,其他的全都是惡鬼?
那要怎麼區分玩家和工作人員?
如果副本空間年代久遠,大家還能根據動作神態區分,現在這個劇組都是現代人,除非玩家主動自曝,否則真的難以區分。
如果主動自爆,和江鳴川有什麼區彆?
“夏老師彆擔心,大家都是一個劇組的人,都是為了拍電影,進進出出很正常。”有工作人員安慰道。
夏清聲:“……”
謝謝,但是完全沒被安慰到。
“晚上拍你的劇情。”燕浮生看向夏清聲。
“我的鏡頭恐懼症還沒好,能不能給我找個替身?”夏清聲環視一圈,最終看向寧澈。他已經出來過一次了,應該把握比較大?
寧澈移開視線,完全不想搭腔。
四個男配中,他是第一個開始拍攝的。
電影世界現在應該發生了很多變化。
再進去一次,他未必能全須全尾的出來。
“沒有替身。”燕浮生語氣冰冷。
“如果不想拍,可以離開劇組。”
夏清聲驟然聽到提示聲——
【當前人設崩壞度:30%】
作為一個有些過氣的歌手,他不應該拒絕拍攝。係統提示音響起的時候,他忽然一冷,感覺身體沉重了許多,再也不敢說抗拒的話。
之前他已經因為相同的理由,人設崩壞了20%,現在又加了10%,那種隱晦的冷意越來越深刻了。
人設崩壞就像一柄懸在脖子上的刀。
江鳴川就算坐著輪椅,也繼續拍下去了。
夏清聲根本沒有合適的逃避的方式。
除非像魏名揚一樣突然變成植物人。
劇組的吳醫生那麼厲害,魏名揚這種植物人都給治好了,普通的裝病也會被看出來,除非他徹底失去意識。
“去化妝。”燕浮生瞥向夏清聲。
夏清聲不甘不願,最後還是去了。
“聊聊?”燕浮生轉過身,將輪椅推向季淩微所在的方向。
季淩微點頭,又看一旁的寧澈:
“寧澈,你也過來,我有事要問你。”
寧澈不解,最終還是在夏清聲羨慕的眼神下,跟著季淩微一起走了。
“江鳴川為什麼消失了?”燕浮生問。
“被那邊的江鳴川留下了。”
“他還說我們所有人都會留下來,永遠留在這裡。”季淩微如實相告。
燕浮生神色有一瞬間變得複雜。在意識到劇本連接著一個電影世界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到了這一點,真正看著江鳴川,心情仍然複雜。
在江鳴川之前,已經有更多人被劇本留下。
“劇本裡關於我們自身的信息不是很詳儘,但進去之後能得到一部分記憶,你是不是也是這樣?”季淩微問寧澈。
寧澈點頭。
確實是這樣。
劇本太過簡略,不會詳細介紹一個人物,家住哪裡,年紀多大,父母是誰,學校在哪。
季淩微:“你先說說你飾演的這個角色,父母是誰,在什麼公司上班,你未來畢業又會去什麼公司。”
“寧澈是單親家庭,在父母離婚之後,就跟著母親姓,小時候生了一場病,父親送過一次錢,就再也沒回來過。”
“母親後來在眾星娛樂當經濟人,收入不錯。寧澈想出道當明星,被母親拒絕了,說他這樣的出身,先天就有很大的隱患,一旦爆出來,會帶來很大的名譽損失。”
“後來就放棄了去娛樂圈的夢想,具體做什麼工作還沒想好。”
寧澈說這段話的時候,就像講彆人的故事。這對他來說,也確實是彆人的故事。
“寧澈的父親,是不是姓沈?”季淩微問。
“的確是這樣,他曾經因為交通事故,被判了刑。即將出獄的時候,因為心血管疾病突然猝死了。”寧澈詫異地看了眼季影帝。
他至今想不明白,季影帝和燕導演,他們究竟是覺醒了自我意識的NPC,還是玩家?
燕導也進過電影世界。
季白次次都平安回來。
太奇怪了。
“宋白羽的父母車禍身亡,肇事司機姓沈。”
季淩微道。
一時間,燕浮生和寧澈都陷入沉思。
“車禍之後,江鳴川拿到了一家房地產公司。後來,魏名揚在這家公司上班。”季淩微繼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