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小圓推開門,發現家裡大變樣。
到處都是氣球,還有彩帶,客廳的牆上是一排金色的字“HappyBirthday”,很有過生日的氛圍。
“Boom!”
小圓進門那一刻,彩花紛紛揚揚落下。
周瀟瀟拿著禮花彩炮,笑吟吟看著小圓。
她今天的妝容格外厚重,蒼白的臉,殷紅的唇,像戴著一層假麵。
“媽媽,你還在家——”小圓雖然知道媽媽已經請過假了,真正看到她的時候仍然很驚喜。
“小圓過生日,媽媽怎麼能缺席?”周瀟瀟接過小圓的書包,放在另一邊,發現她還帶著不少東西,比如娃娃、墨鏡、大草帽。
“是朋友送的禮物。”小圓解釋。
她想,她和貓貓老師應該是好朋友了。
“小圓也要記住朋友的生日,到時候我們一起想想送什麼。”周瀟瀟將小圓的禮物放好。
“我還不知道貓貓老師的生日呢……”小圓頓時反應過來。
“下次問問。”周瀟瀟聽到貓貓老師,下意識想到了那隻黑貓。不過小貓咪可不會給小圓送這種禮物……小圓居然有朋友叫貓貓老師,想想真有些可愛。
“好。”小圓點頭。
“爸爸回來了嗎?”小圓問。
“他今天一定會回來的。”周瀟瀟輕點一下小圓的額頭。
“嗯!”小圓點頭,她相信爸爸。
爸爸既然已經答應了她,就一定會回來!
“現在吃蛋糕還是等一會?”周瀟瀟問。
“我等爸爸回來。”小圓仰頭。
“好,那你先洗澡?”
“嗯!”小圓點頭,立刻去找自己最喜歡的裙子。她在粉色公主裙與白色公主裙之間遊移不定。
粉色公主裙點綴著蕾絲、蝴蝶結,夢幻極了,小圓很喜歡,但它是短袖。白色公主裙是長袖,看著樸素,料子很好,乍一看是白色,被光一照,流光溢彩。
粉色的裙子雖然可愛但她現在不能穿,白色的裙子弄臟了會很難洗,不過她可以在第二天出門前,換成彆的衣服。
小圓最後選了白色的裙子,從浴室出來,看見媽媽向她招手,立刻過去。
“今天想梳什麼頭發?”周瀟瀟問。
小圓遲疑了一下,因為她覺得漂亮的頭發編起來很麻煩,但是她想……或許是最後一次了。
“漂亮的。”她說。
“好。”周瀟瀟很少有空給她編頭發,大致的發式還記得,使勁渾身解數,編出漂亮的公主發飾,再放上一頂漂亮的小皇冠。
“照照鏡子——”周瀟瀟示意小圓去鏡子前。
“哇——”小圓穿著裙子轉了個圈,裙子漾起漂亮的邊,那雙漆黑的、圓圓的眼睛神采飛揚,在漂亮的小皇冠映襯下,她的臉色都好了不少。
“小圓有什麼想要的禮物嗎?”周瀟瀟問。
“有……我想對著蠟燭許願。”小圓在媽媽麵前,也把自己的願望藏了起來。
“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呀……”小圓仰頭,她感覺自己的身體,一點點變得僵硬,她怕自己等不到爸爸了。
“我給他打個電話。”周瀟瀟背過身去,眼神黯然,她的身體越來越沉重,靈魂已經不足以讓軀體移動起來。
也許是今天,也許是明天。
她有一種預感,已經快到終末之際了。
她不想在小圓麵前死去,不想在今天給小圓留下永遠的傷痛和遺憾。
這個時候,她前所未有地期望趙汶生回來。
她會把一切托盤而出,即使這對丈夫來說,十分殘忍,但他需要將這個家撐起來,她還要為小圓遮風擋雨。
她終於撥通了趙汶生的電話。
“我回來了。”聲音從門外傳來。
“汶生……”周瀟瀟幾乎落淚,但她已經沒有眼淚可流。
“你回來了。”周瀟瀟打開房門,小圓已經率先衝過去。
“爸爸——”
小圓已經好幾天沒有看見爸爸了。
她還想再抱爸爸一次。
但門外那個穿著玩偶衣服的男人並沒有像以往那樣抱起小圓,把她舉得高高的,再轉兩圈。
他隻是一把將她抱在懷裡,揉了揉小圓的頭發,又順勢擁抱周瀟瀟。這一刻如此真實,又如此虛幻。
他們在門口相擁,像往常一樣。
仿佛是過去許多日子裡,普通又平凡的一天。
“爸爸,我想你了。”小圓抱住爸爸的腿。
“爸爸也想你。”趙汶生聲線很低,仿佛歎息。
“進去吧。”周瀟瀟也笑起來,眉目如畫,笑靨如花,即使臉上的妝厚重至極,也有種奪目的美麗。
“爸爸,你為什麼穿成這樣啊?”小圓問。
“因為爸爸知道小圓喜歡黑貓。”趙汶生穿的玩偶服正是黑貓款式。
“小圓不喜歡嗎?”趙汶生垂頭,讓小圓摸他的貓耳朵。
“喜歡!”小圓想到了貓貓老師,還有家裡的黑貓。
“貓貓不知道在哪裡……”小圓有些失落。
“喵——”黑貓從趙汶生身後出來,走了兩步,步態優雅自然,金色的瞳生而高貴,帶著某種神秘的意蘊。
“貓貓——”小圓蹲下來。
她每次看黑貓的眼睛,都有種發自內心的寧靜,所有悲傷、惶恐、不安在對視的那一刻被撫平,隻殘留著日光溫暖照耀的感覺。
“喵。”季淩微用尾巴將一朵花放在小圓手心,從小區花壇裡撿回來的,開得正好就從枝頭掉落,他想到,或許貓貓也該給小圓送份禮物。
於是他將花帶來,送到小圓手裡。
“謝謝貓貓~”
小圓果然很高興,想給貓貓一個擁抱。
在小圓伸手之前,季淩微先行閃避,小圓小聲歎了口氣,藏在趙汶生後麵,用那種很不好意思的眼神看著貓貓。
等黑貓步態從容走進家門,周瀟瀟才將門關上,她已經將黑貓視為家庭裡的一員。
趙汶生看著小圓和黑貓相處的一幕,再度肯定了心中那個猜測——
這隻黑貓有靈。
如果他不在了,她們母女有這隻貓陪伴,應該能緩解很多情緒。短時間內或許無法接受他的離開,時間久了,再深的傷痕都會慢慢愈合,她們終會迎來幸福生活。
“準備吃飯,等會還要切蛋糕呢。”周瀟瀟道。
“好。”趙汶生戴著玩偶頭套,視線受阻,並不能看清妻子和女兒的臉,女兒和妻子仍然像以往一樣,卻有種極其微妙的異樣。
他心中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仿佛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具體是什麼,完全猜不出來。他被隔絕在模糊的玻璃之外,與真相咫尺,卻無法觸及。
“這是貓貓的碗。”小圓將貓貓的碗放在餐桌上,“媽媽,貓貓可以和我們一起吃飯嗎?”
周瀟瀟低頭去看那隻黑貓,發現它的臉和眼睛都很圓,明明氣質神秘高貴,卻有種彆樣的可愛。
此時黑貓正仰著頭與她對視,仿佛能聽懂小圓的話,用眼神表述自己能上桌吃飯。
“看起來很有禮貌。”
“那就一起吃飯吧。”
周瀟瀟其實有些潔癖,一直以來,都不讚同女兒養寵物,覺得有很多安全隱患。
此刻卻將自己的條件無限放寬,甚至覺得讓貓一起上桌吃飯也沒什麼不好。如果這隻貓在餐桌上像外表那樣有禮貌,她甚至可以每天為貓多洗一個碗。
“好耶!”小圓頓時高興起來。
餐桌平時隻放了四張椅子,周瀟瀟、趙汶生相對而坐,小圓坐在媽媽身邊,她對麵是空的。
今天桌子上多加一個碗,小圓對麵就多了一個同伴。她看著對麵的貓貓,心裡的歡喜、雀躍幾乎溢出來了。
“先吃蛋糕還是先吃飯?”周瀟瀟問。
不管什麼事,她都希望能發生在小圓慶祝完生日之後。或許這是他們一家三口最後一次完整地慶祝生日了。
她能清晰感知到身體的沉重和僵硬。
這具軀體早就應該腐爛了,即使腐爛的速度在她身上放慢許多,終究也到了儘頭。
今天要比之前許多天變質得更快,她的靈魂一點點被擠壓出身體,費儘全力,隻能拖慢這個過程,無法真正意義上改變什麼。就像一朵花已經開到末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使它變回初開時的模樣。
“先吃蛋糕可以嗎?”小圓問。
她已經不能再吃蛋糕了。
她甚至聽到了滴水的聲音。那些陰暗的、渾濁的、混著蟲子和爛泥的水又向她湧來,仿佛要將她拖入無邊地獄。
但她還想再吹一次蠟燭,許一次願。
“好。”周瀟瀟自然無有不應,她看不見自己臉上的表情,大致也能猜到她現在有多可怖,再厚的妝都遮不住那種僵硬和死寂。已經死去的人,即使畫著精致的妝容,也遠遠沒有活人身上的盎然生氣。
趙汶生同樣如此,他穿著玩偶服,坐著格外艱難,但現在的身體狀況已經不容許他脫下玩偶服。他的身體像一堆爛肉拖著骨架,沒有徹底坍塌解體,已經是一個奇跡。
他們坐在餐桌前,周瀟瀟插上五根小蠟燭,再一一點燃。
“爸爸,你為什麼不把貓貓頭摘下來呀?”
“這樣可以吃蛋糕嗎?”小圓有些不解。
【電視機】:等會他們要吃飯的時候怎麼辦?
【水龍頭】:貓貓大佬表演噬元獸的標誌性技能,直接將桌子上的飯菜、蛋糕連著盤子一起收走,營造出貓貓吞天噬地的假象!
【花灑】:那可能會有點怪?
【洗衣機】:到時候一家三口惱羞成怒,圍追堵截?
【電冰箱】:暫且當作應急手段
季淩微覺得多少有點實踐意義。
【水龍頭】:已經能看到勝利的曙光了!
【花灑】:貓貓大佬衝鴨!
趙汶生聽到小圓的話一怔,認真解釋道:“因為爸爸現在想做一隻完整的貓,如果隻摘下頭套,多奇怪啊。”
“原來是這樣……”小圓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