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皇父平之於許薑,等同於你之於我?”
明知庭間是幻影,也不知是桂花釀後勁太足,還是月影婆娑惹人醉,姒雲心頭倏忽生出幾絲委屈,對著心上容顏,眸光忽閃,口中喃喃:“可曾想過,傷害她,或許也會傷害我?可曾因為我,遲疑過片刻?可曾……”
見她黯然垂下目光,影子身形微頓,正要伸出手,姒雲陡然抬眸。
“嗬。”
她輕笑一聲,臉上神情不同以往,兩眼下彎,眼裡顫動著比微醺時更湛亮的嫵媚,倏地上前半步,雙手搭在他肩上,水光瀲灩的丹唇愈湊愈近,身子寸寸前傾,直至枕在他肩上。
“大王可知妖妃是何模樣?”
拂過耳畔的吐息漾著撩撥人心的桂花香,懷中人身子滾燙,連一不小心蹭過他耳廓的指腹都似帶著灼人熱意,偏還不肯安分,唇邊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喃喃開口:“坐實妖妃之名,又如何?”
“……”
晚風簌簌,月桂飄香。
不知是夢是醒,風裡掠過熟悉的寧神香,姒雲放心閉上雙眼,一時又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否喝得太多了些,若不然,何以清風明月如故,幻影前一刻還僵硬如枯木,下一刻好似突然蹲了下來。
腳下陡然一空,她被人打橫起來,一顫一搖,仿若置身柔軟無比的棉絮中。
暈暈乎乎,朦朦朧朧,眼前物事好不容易停止搖晃,耳畔風聲漸歇,她下意識攥了攥身下的物事,撐開沉重的眼皮,一眨,又一眨。
不是錯覺,她的確躺在鬆軟又柔和的衾被上。
是她自己的床榻?她是怎麼回來的?
腦中念頭沒能成形,床幔徐徐落下,簾外燭火輕搖曳,那道模糊卻親切的幻影倏忽湊近,占據她腦海的麵容陡然放大在眼前,周王的氣息霎時鋪天蓋地。
西窗沒能關嚴,兩片梧桐葉你追我趕,掠過窗台,透過縫隙,潛入浮光掠影,停留在床邊。
爐中線香已經燃儘,更深夜漏殘,梅蘭紋繡的床幔上依稀透出兩道幾近重合的人影,隨燭影搖曳時起時落,時上時下,如春風拂過江南岸,百花刹那舒展,落下滿地旖旎與纏綿。
燭暉撩人的床幔裡,顰眉驟而擰起,眼睫微微一顫,姒雲攥著被褥的手倏地用力。一滴香汗滾落,她的眼裡若有迷茫,波光流轉的眸子定定望著咫尺之間的容顏。
不知是酒意上頭還是秋月太朦朧,某個刹那,她近乎以為自己窺見了周王深不見底的瞳仁之下。
一滴汗水沾了燭暉暖融,滾落他頰邊,撫過她百看不厭的眉眼與側顏。他眼裡的薄霧不知何時被洗去,照著熒熒燭火,漾出從不曾示於人前的迷離與瘋狂。
她仿佛化身成對方眼中的一葉孤舟,飄蕩在無垠又空茫的大海上,隨怒浪起伏時高時低,時起時落,長夜漫漫,不眠不休……
直至破曉時分,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浪隨同第一縷晨光一並來襲,孤舟避無可避,被推湧至它從不曾抵達的至高處。
船身被怒浪裹挾,渾身上下不由自主地戰栗。
又過了許久,天光拂過深海,天幕漸熹微,浪潮終於漸漸平息。
芙蓉帳暖度春宵。
時近天明,姒雲沉沉睡去。
再醒來時天光已大亮,一簾之隔傳來窸窸窣窣的衣袂聲,似乎是周王怕人驚擾,沒讓旁人入內伺候,隻自己慌裡慌張穿著朝服。
衾被間另一人的氣息太過分明,酒醒大半,昨夜之事倏忽湧入腦海,姒雲呼吸一滯,麵頰霎時緋紅。
初時隻是替許薑委屈,也替自己委屈,而後孤盞遙對梧桐月,不由自主起了思鄉意,然後又不知不覺吃多了酒……她怎會吃這麼多酒?
姒雲心裡叫苦不迭。
“鏘”的一聲響,床幔被掀開,一縷秋光倏而灑落。
姒雲渾身一僵,緊攥著衾被不敢動彈。
暗影倏忽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