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一個空學校裡,一個教室塞幾個人,大家被捆在不同的角落。
又比如,一個很大的場館裡,塞進去一批人,然後每個人被隔著一定距離固定在座位上,或者直接被捆著呆在一起。
譚風相信自己,但他不相信彆人,萬一有人臨了了反悔,掙脫開束縛,然後這人又變成喪屍的話,那整個場地裡的人都完蛋了。
所以,最後他還是加入了誌願者隊伍。
誌願者的隔離條件會稍微好一點,比如他加入的這支隊伍,就有單獨的隔離房間。
加入進去之後,他一整晚就一直在工作。
……
在忙碌無眠的一夜之後,人們迎來了第二天的日出。
譚風得到了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回家洗了個澡,吃了頓早飯,略休息片刻,就開始收拾東西。
“嗡~嗡嗡~”手機又震動起來,已經震動好幾輪了,來電顯示是父親,他沒接。
這樣鍥而不舍地打了好幾個之後,來電顯示又變成了母親。
想起前世母親讓自己遠遠走開,他沉默片刻,還是接了起來。
但那頭傳來的還是父親的聲音:“電話為什麼不接,譚風你到底在想什麼?讓你回來為什麼不回來?咱們家就因為房間多,居然被安排了一群外人來家裡隔離,你要是在家,那些人能欺負我和你媽兩個老的?”
邊上他媽聲音也柔柔地響起:“阿風,你不在,我和你爸慌得很,這還有三個多小時,你要不回來吧,還來得及。”
譚風扯了下嘴角,現在已經七點鐘了,昏迷時間在十點多,三個小時是坐飛機的時間,但他這邊去機場、京城機場落地後,路上難道不需要時間?
坐飛機又不是坐車,中間候機時間也從來不會短。
他們真的有好好思考過嗎?
真的不怕他死在半路上?
而且,他們但凡
多關心自己一些,就會知道,這個時候,永城的機場已經關閉了。
所以,其實父母不是突然變成前世那個樣子,而是,他們一直就是那個樣子。
譚風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現在還糾結父母之愛,挺不爺們的,但寒心也是真的。
他甚至忍不住懷疑,自己到底是不夠優秀,不夠孝順,不夠講義氣,還是本身就不值得被愛?
不然為什麼他的父母這樣對自己?為什麼他的兄弟那麼輕易地放棄了自己,還要踩自己一腳?為什麼後來的未婚妻能眼睜睜看自己去死?
如果衛月歆知道他的想法,就會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是男主,而且是一個前世淒慘死去的男主,被背叛和放棄是他的宿命啦!
但現在,譚風是不太理解也不太想麵對這個宿命的,他什麼都沒說,掛了電話。
接著又有電話打進來,顯示是陳凱,他那個兄弟的名字。
他平靜地掛斷,關機。
叩叩叩,門被敲響。
他過去開門。
外麵是隔壁的小男孩,他說:“哥哥,我們家吃團圓飯,你要來嗎?”
小男孩身後站著他的爸爸,對方笑著說:“我們看你一個人在家,要不一起來吃飯吧。上回我媽突發心梗,家裡人都不在,還是你送我媽去醫院的,我們一家人都很想感謝你。”
譚風微微一愣,依稀記起這件對他來說很久遠的事情。
他說:“不用客氣,你們之前已經謝過了,我一會兒要出門,就不和你們一起吃飯了。”
年輕爸爸這時也看到了房間裡掛著的紅馬甲,驚訝道:“你去做誌願者了?”
譚風點頭。
年輕爸爸說:“那就不打擾你了,我們城市的安全,就要多靠你們了,你們都是英雄。”
譚風關上門,心情有些複雜,英雄?他隻是看中了做誌願者可以集中隔離罷了。
譚風整理好屋子裡的東西,把刀放進一個琴盒裡,背著琴盒出門。
經過樓下的時候,他發現,樓裡進進出出的,似乎好多人家都在聚餐,小區裡還有小孩跑來跑去地玩耍。
到了誌願點,這邊也擺上了好幾桌,一副要過年的樣子。
“譚風啊,來了?快快快,還有一點時間,快坐下來吃一點。”
譚風:“大早上吃這些?”
“哈哈,一看你就是不上網,今兒個全國人民都過年呢!”
譚風:?
那個叫肖敏的,似乎格外沒心事的誌願者笑著給他解惑:“這個事的起因啊,是昨天半夜有人在網上發了一張照片。”
那張照片是那個網友的爸媽大半夜在準備食材。
配文:我媽說,這或許是我們家最後一頓團圓飯了,突然好難過。
這圖文立馬就在各個平台被熱傳,引起無數人效仿。
人們把家裡最好的食材拿出來,或者連夜去買自己平時根本不舍得買的食物,花了好幾
個小時,全家一起準備了一頓堪比年夜飯的美味佳肴。
肖敏笑著說:“然後我就提議,咱們這裡誌願者不大多是家人不在身邊的孤家寡人嗎?一家人之間的團圓飯是吃不著了,但我們可以吃一頓戰友之間的團圓飯啊!”
另一人也說:“吃了團圓飯就團團圓圓的,希望這頓飯之後,咱們都能好好的,一個不少。”
大家一起舉起了杯子,杯子裡是飲料或者豆漿牛奶,喝酒是不可能的,一會兒還有工作呢。
“對,團團圓圓,一個不少!”
譚風也端起了一杯豆漿,和大家碰杯,沉默地一飲而儘。
然後大家開開心心地吃這頓過於豐盛的早餐。
吃完之後,大家又出去乾活了,隔離準備工作還有一些要收尾的,一直忙了兩個多小時,到九點半,所有人陸續收工。
大街上一下子變得冷冷清清,所有人都躲在了房子裡,而誌願者們也退回到誌願點。
誌願點大門關閉,還開了兩輛車堵住大門口,以防萬一。
然後,大家就在窗外照進來的陽光下,低頭寫遺書。
如果他們真的不幸了,組織承諾會將遺書交到他們親人朋友手中。
在這個網絡發達的時代,一個電話就能聯係到想要聯係的人,但大多數人還是選擇了寫遺書。
有些話,當麵實在說不出來。
怕說得輕了,以後沒有機會再說。
又怕說得重了,最後沒事,也怪難為情的。
隻有把想說的話付諸紙上,封進信封,好像才是最妥當的選擇。
一同封進去的,還有他們的忐忑和不安,他們往後人生的期許和憧憬。
肖敏擦了擦淚,其他人也有小聲啜泣的,她看到譚風沒有動筆,忍不住問:“你不寫啊?”
這個昨天下午剛來的帥哥有點奇怪,衣著一看就不便宜,通身氣度也不差,看著就是養尊處優的,但乾活一點都不惜力氣,態度很認真。
就是為人有點冷冷淡淡的。
老大姐說,過後這人要是能挺過去,就是他們隊伍裡的戰鬥主力了。他們這兒終於有個年富力強的年輕小夥子,安全係數大大提高啊。
所以大家都很歡迎他。
肖敏看他那體格,也怪有安全感的,很讚同老大姐的話。
譚風搖頭:“沒必要寫。”
他沒什麼遺言要交代。
而且,他大概率是不會死的,畢竟前世都挺過來了。
肖敏說:“是不用寫,譚哥你長得這麼帥,一看就是那種主角命,絕對福大命大。”
其他人忍不住看過來,所以他們需要寫遺書,是因為他們沒福氣?
肖敏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哈哈乾笑裝傻。
“九點五十了,大家可以進隔離房了。”
大家頓時有些慌亂起來,他們攥著彼此的手,或者用擁抱來安慰彼此,給彼此力量,然後來到後邊的隔離房。
這兒原本是員工宿舍,走廊兩邊都是房間,每一間都不是很大,也就七八平,門對著門,窗對著窗,可以看到對麵的情況。
譚風背著琴盒,帶著能夠維持一天的食水走進自己那一間。
關門,反鎖。
有窗簾,但有規定不能拉,以便從外麵能看到裡麵的情況。
他朝對麵看了眼,對麵也是個男人,在屋子裡焦灼地來回打轉,雙手合十地念念叨叨。
手機震動了一下,誌願者隊長,也就是群主發消息:從現在起,每隔五分鐘接龍一次,接龍時帶上自己的姓名和房間號,並且發一條語音,以確認本人意識清醒。
譚風接龍之後,把手機放在一旁,坐在床邊,閉上了眼睛。
在這個早上,在這個對很多人來說,或許是最後一個早上的早上,很多人家一家人聚在一起,換上最好最喜歡的衣服,熱熱鬨鬨地吃了一頓團圓飯。
拍了全家福。
提前說了道彆的話,打電話給所有自己想要告彆的人,看完想要看的電視節目,在網上和不認識的網友互相祝福。
做足了和這個世界告彆的準備。
然後走進各自的屋子,鎖上門,或平靜或害怕,或緊張或坐立不安,等待著命運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