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市醫院裡。
天已經黑了,但抽血窗口前,依然排著非常長的隊伍,幾條隊伍還排成了之字形,不僅把大廳給擠滿了,還排到了外麵去。
隊伍裡的人們,時間久的都已經排了兩個多小時,但眼看這隊伍的長度,距離輪到自己還遠得很。
“隊伍能不能快點往前走啊?”
“抽個血需要這麼長時間嗎?”
“就不能多開幾個窗口嗎,把全醫院的醫生護士都拉來抽血啊!”
人們抱怨連連,等待的同時,不是打電話就是刷視頻,說的、看的都是天幕的事。
“喂?媽,我還在醫院裡呢,大概還有半小時才能輪到。什麼?咱們家有抽血的東西了?好好,我馬上回去。”
“老公啊,讓你買斧頭買到了嗎?什麼,沒有了?隻剩下柴刀了?好吧好吧,那個也行,多買幾把啊,咱家每個人都要準備一把。”
“醫院裡的補血藥都賣完了?那你去菜市場買點補血補氣的食材吧,啊?也賣完了?那紅棗紅糖總有吧。”
“媽,我老舅他們回來沒啊,買不到機票?那開車也要開回來啊!什麼?他們家不信天幕不想麻煩?靠,要不要看看國內外那麼多領導人都往我們市來了?這還不信?真死人了才信是吧?”
人們各種高嗓門說話,現場吵得要命,但凡心情差一點的,在這裡呆久了,都覺得自己要炸了。
偏偏此刻在這裡的所有人,心情都不怎麼好,焦慮、不安、煩悶、暴躁,總之整個現場氣氛很不好。
就在此時,一人忽然道:“我靠,軍隊進入市區了!現場視頻都有了,這一輛輛軍車,帥啊!”
人們聞言都用手機搜索相關視頻和新聞。
但沒等他們激動多久,手機裡收到政府短信,讓市民立刻回家,不要在戶外遊蕩,避免增加交通壓力?
人們:喵喵喵?
“不能留在戶外的話,我們還能繼續留在醫院裡嗎?”
“不要啊,馬上就排到我了!”
很快,醫院回答了他們的疑問。
醫院廣播響起,通知順應政府倡導,醫院門診即將關閉,請門診病人離開醫院。
然後還有工作人員出來,讓排隊的人們散了。
人們當然不肯。
“我們都等這麼久了,就這麼回去,不是白排了嗎?”
暴躁的情緒幾乎在這個時刻被徹底點燃,完全是群情激奮。
醫院方麵也不想在即將有那麼多領導抵達的時候,鬨出事情來,於是決定所有排隊的人都送一份采血針。
這話一出,很多人就安靜下來了。
能把采血工具帶回去也不錯,還可以反複用呢。
“早這樣不就好了?白白排這麼久!”
“可我也不會紮針啊,你們給我弄個留置針不行嗎?”
在少數抱怨聲中,人們領了采血針,紛紛離開醫
院,然後發現,路上一片大亮。
路燈都開著自不用說,路燈之外還掛上了許多燈籠和射燈,把整條道路照得明晃晃的。
然後道路都被肅清了,停著的私家車被拉走,除雪車在除雪,環衛車則打掃衛生。
人們:……
這個陣仗,有種臨時大掃除迎接客人的感覺。
不過看看遠處有軍車開過來,大家立刻噤聲,或是開車離開,或是等待公交。
而西河市這麼大的動靜,也讓人們更慌了,即便那些不相信天幕的人,也不由得開始相信起來。
買不到醫用針頭的人,都忍不住拿著刀片在自己手上比劃,就是遲遲下不去手,心想要不還是先等等第二個天幕吧。
而已經弄到采血工具的,則在家裡自己采血。
……
於飛揚開了兩個小時的車,從市區回到縣城家裡,遠遠就看到她家所在的那一棟民房都很熱鬨,大冷天的,大家三兩地聚著,嗓門大得很。
見她回來,她父母趕緊就帶著她到了一戶人家,這邊一樓圍著許多人,一個老大夫正拿著采血針給人采血。
很快就輪到了她,她媽拿出一根顯然是用過的針頭,給老大夫,老大夫拿了針就要給於飛揚紮。
於飛揚忙縮回手:“這是什麼針啊?”
她媽說:“就我跟你爸用過的,用過之後就開水泡過,還用酒精消毒了。沒事,能用,現在買針頭不容易啊,有的用就不錯了。”
於飛揚一臉無語,但後麵還要很多人等著,她也不想耽誤彆人的時間,隻能伸出手去。
老大夫給她消了消毒,一針紮進血管裡,鮮血頓時從管子裡流了出來。
她爸媽連忙拿著碗來接,接了個小半碗,直到於飛揚齜牙咧嘴起來的時候,這才停了。
她爸媽謝過老大夫,帶著針和於飛揚回家去。
於飛揚按著手臂上的針孔,出來的時候看到另一家一樓也是一圈人圍著,裡麵還時不時傳出痛呼聲。
“媽,那邊是怎麼回事?”
“哦,那是小董在給人紮針呢。”
於飛揚一臉懷疑人生:“小董不是才讀大一嗎?”
“那他也是醫學生啊,醫學生紮個針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說話間,那邊又一聲痛呼,還伴隨著“紮錯了紮錯了,紮進肉裡”的呼聲。
於飛揚看她媽。
於媽有點尷尬:“這不是還手生嗎?練練就好了,現在想找個會紮針的不容易啊。衛生所還有那幾個診所裡的醫生啊護士啊,都被人請走了。知道我為什麼趕緊帶著你去紮了吧,一會兒老大夫要回家了,再想紮,你也得找小董了。”
於飛揚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正說著,一人匆匆過來:“美寧啊,你們家的針借我用用行不行?”
於媽一臉為難:“這怎麼借啊,我們家還要繼續用呢!”
“就是借來用一下。”對方說著就要往於
媽手裡塞兩百塊,“就用一下,用完了就還給你們,我這不是實在買不到了嗎?”
說著嗔怪道:“你不會擔心我有什麼傳染病吧?大家這麼多年鄰居,知根知底的,我身體多健康你不知道啊?”
雖然這麼說,但於媽還是堅持拒絕,對方不依不饒,還是於爸板著臉過來,才把對方給逼退了。
然後二老帶著於飛揚快步回家。
到了家後,於飛揚鬆了口氣:“媽,我還真擔心你把針頭借出去。”
於媽白她一眼:“我能那麼拎不清嗎?這紮進血管裡的東西,一家人之間用用,已經是沒辦法的辦法了。借給外人,就算她自己身體健康,那誰知道她會把針頭再借給誰用?”
於飛揚豎起大拇指,還是她媽想得周到,不過沒想到,這取血的針頭還真的緊俏到了這個地步。
他們關門上樓,一到二樓客廳,她爸就拿出了一把雪亮的大尖刀、一把寬厚的剁骨刀,往她麵前一擺:“來,飛揚,挑一把!”
於飛揚嘴角一抽。
她爸從前是屠夫,好多年不乾這個了,這些家夥什倒是還沒丟,這次就派上用場了,一看這刀雪亮雪亮的,就知道是剛剛才打磨過的。
她認真看了看,那剁骨刀雖然很有份量,砍東西應該很厲害,但刀身過於短了,不利於攻擊。
那把大尖刀則是專門用來捅豬脖子的,又長又尖。
她就選了大尖刀。
然後就見她爸拿出一支乾淨的毛筆,蘸了碗裡於飛揚的血,往那大尖刀上抹。
邊上開著個小太陽,熱力十足,抹完一遍血,她爸就拿著刀對著小太陽,用熱力把刀上的血蒸乾,然後塗抹第二遍。
那刀身就一點一點被染上了暗紅色的血跡。
於飛揚在一旁坐下來:“爸,媽,你們都這麼信天幕上說的啊?”
她媽理所當然地說:“這不是大家都信嗎?要是假的,咱們就湊個熱鬨,要是真的,彆人都做好準備,咱家卻沒有,那不成墊底的了嗎?”
好有道理!
她媽問:“對了,你剛才電話裡說,見到你弟了?”
於飛揚點點頭,把於瀟灑突然來找他,然後沒多久他們就不歡而散的事說了,重點說了於瀟灑的變化和他胳膊上的針孔。
一說完,二老都驚了,於爸也停下了手裡的活,愣愣地看看於飛揚又看看老婆。
“這是,啥意思啊?”
於媽心慌得不行,看看外麵,壓低聲音說:“你是說,你弟可能知道那什麼詭異世界會出現,也知道初一會發生的事情?”
於飛揚搖頭,聲音也低下來:“我不知道,但瀟灑他真的很奇怪。”
於媽撫著胸口:“一定是了,一定是了,不然他為啥要鍛煉身體,為啥要往自己手臂上紮針?哎呀哎呀,這死小子,知道這麼厲害的事,也不跟家裡說一聲,他這是,這是隻顧自己嗎?”
要知道,這是要死人的啊!死很多很多人的啊!
這小子如果一個月前就知道,卻什麼都不說,一邊從家裡拿錢,然後人間消失,隻管把自己鍛煉強壯,一邊又白白讓他們擔心一個月……
他什麼意思?他到底什麼意思?
於爸於媽瞬間都感到萬分的心寒,還有不解與傷心。
此外,還有對於瀟灑冷血的心驚。
這麼大的事,天幕都出來預告了,他卻一聲不吭。
於爸於媽腦海裡都亂糟糟的。
於飛揚低聲問:“現在怎麼辦?要……報警嗎?”
於爸下意識拔高聲音:“不能報警!”
母女倆都看向他。
於爸穩了穩,嚴肅地說:“不能報警,要是那孩子真的知道一切,卻什麼都不說,這、這得是多大的罪過啊?而且他是怎麼知道的?國家不得追根究底?他將來不得留個什麼案底?”
於飛揚輕聲說:“可瀟灑要是知道些詭異世界的事呢?或許他知道的東西,是可以救人的。”
於爸搖頭:“天幕已經預告了災難,一會兒還有第二期,該大家知道的事情,天幕都會說的,也不差瀟灑那邊的。”
所以,於瀟灑知道的事情,已經沒有價值了,報警讓人把他抓起來,也不會對大眾有什麼好處,反而隻有對於瀟灑的壞處。
作為一個父親,他本能地想要保護兒子。
哪怕這個兒子身上有很多秘密,甚至表現出了對家人的冷漠。
於媽也想到這個,忙附和道:“對對對,不能報警,這事除了咱們一家人,誰都不能說!”
於飛揚猶豫了一下,看看父母,也點頭同意了。
……
電梯裡。
於瀟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撬開電梯門,從裡麵爬出來。
原來是電梯門變形了,不然也不會這麼難撬。
他氣喘籲籲,心裡充滿了憤怒。
“什麼破小區,都是死人嗎?有人被困在電梯裡這麼久都不知道嗎?”
還有他姐,他一出來就困電梯裡了,她不知道嗎?就不會來找一找嗎?
他簡直就跟個噴火龍似的,想要找全世界的人算賬。
他氣勢洶洶地往樓上走去,想要找於飛揚,然後過來門口敲了半天門都沒人來開。
不會已經回家去了吧?一看時間,都快八點了!
他狠狠踢了下門,邊上門打開,出來個人:“你神經病啊,踢什麼門?你以為這是你家啊?媽的害老子紮歪了針!”
有一個人出來把這人拉住:“算了算了,詭異世界都要來了,大家脾氣衝一點也是有的。”
說著對於瀟灑道歉:“抱歉哈,我兄弟這不抽血沒成功,正氣不順呢。”
然而於瀟灑根本聽不到他後麵說了什麼,滿腦子都跟炸開了一樣,衝上去就揪住對方的衣領:“你說什麼?什麼詭異世界要來了?”
對方嚇了一跳,聽他這麼問,反而奇了:“你不知道?嘿,兄弟,
沒看天幕?沒看到天幕總會上網吧?網上都傳遍了你還不知道?”
對方兩人都一副看山頂洞人的目光看著於瀟灑,然後在於瀟灑怔愣之際▇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趕緊關門進去了。
於瀟灑也顧不上他們,趕緊打開手機。
然後果然網上是鋪天蓋地的新聞,都是關於詭異世界和詭異的猜想,就連用鮮血塗紅武器的辦法,網友們就激烈討論了許多。
什麼用留置針比較好,隨時可以繼續放血。
什麼放出來的血一定要加抗凝劑,比如肝素什麼的,不然分分鐘凝固給你看。
還有什麼武器不要選酷炫厲害的,一定要選自己比較擅長的,能夠駕馭的。
於瀟灑整個都懵了。
他們怎麼會知道這些事?
他不確定地看了看時間,自己確實隻是在電梯裡困了幾個小時,而不是困了好幾天啊,怎麼外界變化會這麼大?
然後,他就刷到了那個天幕視頻。
看到這個拍攝於仰視視角,清晰呈現了大年初一的慘狀的天幕,他整個人都驚呆了,不寒而栗,全身的血都要倒流了!
這個薇子是誰?她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而且不僅是知道,她甚至能把將來的事情通過視頻的方式呈現出來!
知道得比自己還詳細!
那她會不會還知道自己是重生的?知道自己這一個月來所做的事情?
要是他把自己曝光出去怎麼辦?
他整個人都陷入了難言的恐慌中。
而且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初一會發生的事,這不再是他的獨家情報,他的優勢一下子就蕩然無存了。
於是懊惱也湧上了心頭。
哪裡來的多管閒事的人!自己本來還打算在初一回來後公布這些事,現在計劃完全被打亂了。可惡!
六個小時後會有第二期視頻是吧?他一定要好好看看,這到底是何方神聖。
再一看新聞,什麼,那麼多領導和大人物要來西河市?
不行,他得躲起來,萬一第二期天幕裡有他的信息,然後國家要來抓他怎麼辦?
想到那個可能,他冷汗如漿。
這時手機突然響了,來電是於飛揚。
他跟觸電一樣,條件反射地關了手機,然後匆匆離開。
與此同時,西河市飛機場,一架架航班降落,其中不乏私人飛機。
這些飛機帶來了一位位重量級的人物,他們一下飛機,就被專車接走,全程軍車護送。
機場裡的工作者第一次見這樣的陣仗,不由噤若寒蟬,真的,光看這些人,都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
異形世界。
衛月歆開著屏幕,看詭異世界裡人們的反應。
看到各地代表都陸續來到了西河市,心裡也鬆了口氣。
不是她故意鬨這麼大的動靜,而是這次是真的很凶險很緊急,要是大家不重視起來,沒有帶著帶血的武器去詭異世
界,是真的會死的。
她轉正之後,天幕就沒有結尾點讚之類的設置了,沒有看到第一期天幕的人,哪怕本人就在投放地點,也照樣可以看到第二期天幕。
隻不過是沒有看全天幕的人,以後不能收看共享天幕而已。
而這倒也正利於天幕傳播。
一邊關注著屏幕裡的動向,她一邊製作第二期視頻。
隻剩下最後一點收尾工作了。
做著做著,她停下來思考。
這個世界比較麻煩的一點是,這個天災很難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