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邦又開始咳嗽,無力繼續彈風譜月了……
歐羅拉看著眼前這家所謂的可以投宿的咖啡館,嘴角隱隱抽動。
雖然早已做過心理建設,但這反差——
沒有咖啡的醇香,沒有明亮的光線,沒有悠揚的音樂……
哦,這不僅是咖啡館,還是今晚“旅宿的地點”。
看這木頭與磚石的混搭,加上遠處隱約的鵝鳴犬吠,完全就是比黑白老電影裡的小酒館更加沒有情調的存在。
原本計劃進住的旅館恰巧滿客。依照車夫建議,這可是此刻鎮上唯一能讓她們落腳的地方了。
嗯,帶有少量客房的,小鎮上僅有的咖啡館。
可能骨子裡早已習慣現代的一切,看著隔了快三個世紀的“店鋪外設”,歐羅拉發現,心理建設果然還需要再多做一些。
到底是期待值過高呢,還是事實本就如此?
大概是這本就是一個淳樸小鎮的緣故吧——屬於德累斯頓,是、卻又不是它。
……
佩蒂特正在前台填寫入住登記。
在幾分鐘前,店主仔仔細細、從頭到腳打量了深夜進店的兩位女客半晌後,才從櫃子裡掏出一本精致的登記簿。
臨近下車時,少女被長者拉到身邊,悉心將她那些散亂的發絲,重新打理梳整好。因顧及到自家小姐的年紀,嬤嬤簡單加了條藕色發帶,給她腦後的發髻綴了個漂亮的蝴蝶結裝飾。
幸虧禮儀教養刻在佩蒂特的骨子裡,時刻保證著小姐儀容絕不出錯。
歐羅拉深切懷疑,若她披頭散發地進來,今晚估計會投宿無門。
就如送他們來這的車夫所言,在這樣一個寧靜的、可能更需求啤酒的小鎮開咖啡館,店主足夠任性。
消遣的地方還能旅宿,但這兒也並非接受所有的客人,因為店主也足夠挑剔。
當然,價格自然也分外美麗。
歐羅拉站在前台安靜地掃視著四周。
和外部的不起眼完全不一樣,這家店內裡足夠配得上咖啡館,甚至裝飾和布置還有些精致:
每一張餐桌都有一麵簡單鏤空處理的雕花木板做隔斷,隱約了視線卻保持著令人舒適的距離感。桌上的白瓷小瓶裡都插著一支玫瑰,旁邊放著一尊黃銅燭台。蠟燭並沒有點上,但最遠處的隔斷間裡閃爍著一團暖黃的燭光,那裡應該坐著今晚咖啡店原本唯一的客人吧。
前台的背麵是一麵裝滿書籍的書櫃牆,進門處的展示櫃上羅列著店主的收藏,通向上層的樓梯旁還置著一台鋪著旗布的立式鋼琴……燭火雖不夠亮堂,但也彆有一番風情。
歐羅拉知道為什麼這家店客源冷清了:除夜色已深之外,這家店與淳樸的小鎮哪哪都格格不入。
最多,隻有來鎮上休養、旅經此地的“城裡人”,才會來這坐一坐。
唉,等等——
鋼琴?!
少女立刻來了精神,猛地偏過頭,將全部的視線牢牢鎖定在樓梯旁的木質樂器上。
放在頂蓋上的五爪大燭台,足以讓歐羅拉看清那架散發著誘惑的鋼琴。
和後世隨處可見的黑色鋼琴不一樣,在十九世紀,木色才是鋼琴最主流的色彩。世上沒有相同年輪的樹,每一台木琴的紋理都是唯一。
燭台邊的花瓶裡,盛放的玫瑰被燭光染上大半麵橘色。
此刻,歐羅拉早已顧不上提醒店主,在鋼琴上擺花瓶放真花是一種多麼暴殄天物的行為[1]。她隻知道有種渴望像過電一樣從指尖蔓延至全身。
縱使在現代用最頂級的鋼琴演奏時,她的心都沒有如此激動過。
重新回歸的左手在叫囂,看到鋼琴就想碰;
鋼琴家的職業病在作祟,見到鍵盤就想彈。
歐羅拉衝到前台,淑女的儀態被她忘得一乾二淨。她左手手掌輕拍在登記簿上,用右手指向鋼琴。
“請問,那架鋼琴——”
佩蒂特被突現的朗聲詢問嚇了一跳,原本不見波瀾的臉上顯現出幾分驚詫的神色。她似乎不太能理解自家小姐此刻的行為。
但此刻的歐羅拉,眼中隻有櫃台後的店主。
“嗯?”
自客人進店以來,未曾吐露過半個詞彙的老先生,竟用慵懶上揚的語調哼了聲。
“我、我可以彈它嗎?”
少女琥珀色的眸子裡跳躍著希冀的光,帶著祈求的問句也因內心的激動布滿可愛的顫音。
老先生想要拒絕的話瞬間說不出口。
他不動聲色地瞟了眼最遠的隔間裡透出的燭光,目光在鋼琴和少女身上挑了個來回後,微揚起嘴角。
“如您所願,小姐——我允許您彈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