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長久不接受愛情的滋潤,某人已經生疏到不知如何維持紳士風度了。
李斯特撇起嘴。他把餅乾放到一邊,拆開另一份禮物。
好友圈涵蓋巴黎作家圈大半的他一眼就認出了墨水的來源,簡·赫本的律師和祖母綠。剛覺得著禮物不知所謂的他,在放下墨水瓶的瞬間,記起來昨天在沙龍裡和某位作家的會麵——
律師·真實。
金發的鋼琴家再次確認了一遍墨水的標簽,他回憶好友那些酸到沒邊的嫉妒言辭,那些沒來由的火氣,猛地放下瓶子,追了出去。
弗裡德裡克,你就是個傻瓜。
全巴黎,不,全世界最傻的那個!
……
馬車行駛在巴黎城內的大道上,即使鋪著平整的鋪路石,車廂不時也會穿來震動,坐得久了,即使坐墊再軟,依舊會令人全身酸痛。
透過車窗,天色正漸漸褪去濃黑。李斯特看著對麵那個醉到不省人事的波蘭人,氣不打一處來。
一小瓶波蘭伏特加。
巴赫莫紮特薩列裡貝多芬車爾尼啊,弗裡德什麼時候這麼能喝了?
這家夥從沒有展露過對酒的半分好感。
或許是身體原因,或許是身為鋼琴家的自製,連平日好友聚會也隻淺嘗清淡果酒的肖邦,竟然灌了自己伏特加——雖然喝完就倒下,但這陣勢真的讓李斯特憑實力當場演繹生動的“呆若木雞”。
永遠不要小覷愛情的力量。
僅僅隻是個開始,肖邦就已經不是肖邦了。
冷清的、高高在上的波蘭人終於願意俯首在人間行走,這個上帝完美的造物,開始染上人間的煙火氣息。
李斯特由衷地為好友高興。
這個人向來以保護的姿態把自己圈起來,距離感是他的拿手好戲,在他文雅有禮的交際裡,被他真正放進圈裡的人,少之又少。
或許,自流浪開始,肖邦就從沒想過給心找一個港灣。他總是理智的,唯一的悲憤喜樂幾乎全給了波蘭……
終於,會有一個人,還能引爆被他長久以來壓抑克製的情緒,讓他想喝酒,想痛飲——雖然,結果在李斯特看來,完全蠢到沒邊。
金發的鋼琴家不禁笑出聲。他開始期待某人醒來,他要用他的睿智,把那個人的嘴硬擊的粉碎!
哦,仁愛世人的主啊,讓肖邦無從辯駁——多麼天才,多麼有成就感。
得意之時,李斯特的眼前突然晃過一隻脫下手套的手,隔著帷簾,卻在他叫出波蘭人名字時迅速縮了回去。
藍綠色的湖麵變得更加深幽。他不再笑了,看著醉得深沉的好友,不禁歎著氣。
“哼,蠢貨弗裡德,幸好我跟著你來了。”
“傻瓜。”
“愚者。”
“……”
唯一能神氣地罵著肖邦,對方隻會安靜聽而不還口的機會,李斯特絕不會放過——
就當是,這前前後後折騰的辛苦犒勞。
……
李斯特對肖邦的酒量有了清醒的認知。
一小瓶伏特加對他的作用力幾乎是一天,直到翌日傍晚,藍眼睛的沉睡天使才悠悠醒來。等他洗漱穿戴好,金發的鋼琴家早已經在餐桌前紅著眼蓄勢待發。
“弗裡德,你誤會你的‘未婚妻’小姐了,在你麵前,她看到的隻有你而已。”
肖邦在餐桌前剛坐下,剛端起的水杯在這句話響起時,停在了嘴邊。
“在我看來,隻有你在鑽牛角尖——”
“你說那位小姐為肖邦一擲千金,把自己陷入困窘……想想她最開始吸引你的地方,鋼琴家,你最清楚不過,一架合適的鋼琴對我們而言,是多大的誘惑。”
棕發的青年飲水的動作又滯了片刻。
“你說她舍不得那枚肖邦金幣……我真想問問你,這枚路易是誰給她的——去上課,什麼路易不可以?因為是你給她的,這位傻瓜小姐像拿著聖諭一樣,除了拿它去上課,她甚至不願轉作他用。”
“還有著這東西,我打賭你都沒拆開看——”
灰藍的眼睛轉向被匈牙利人推來的禮盒,包裝被拆,兩瓶墨水安靜地躺在裡麵。
他握著水杯的手顫了顫。
“你不怎麼喜歡文學,卻偏偏要給自己披個作家馬甲——看到了嗎?這位小姐是如此溫柔地看著你:祖母綠,帶給你好運和健康平安;這瓶律師……我最近才得知它有個迷死人的寓意——願你的文字如同墨色般不朽。”
“你喜歡吃的薑餅,你非要狡辯說和肖邦有關——她是為肖邦做了餅乾向你炫耀她的博學還是能乾?神啊,我睿智的朋友哪去了?薑餅一開始就是為你做的,我的弗朗索瓦·彼頌——她甚至為了烤餅乾,連鋼琴家絕不要受傷的手臂都燙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