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似乎並未被歐羅拉放在心上,她笑著望向早已不複平靜的佩蒂特,坦然地說出她的看法。
“看來,我這算是擁有了兩份嫁妝?我對我們在巴黎的生活倍感期待——它能讓我們過得更好一些,還是你收起來吧。嬤嬤,就算沒有它,也請相信我能夠養活你。”
鑰匙再次回到長者手中,佩蒂特震驚地看著歐羅拉灌完咖啡後愉快地奔向那架鋼琴。琴弦早已經續好,不一會兒音樂就開始在咖啡館裡回蕩。
巴黎?
歐羅拉這是想去旅行?
養活我?
小姐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甜蜜又荒謬的話?
佩蒂特無奈地展開歐羅拉留在餐桌上的羊皮紙卷,笑容眨眼間凝固。
婚契?兩份嫁妝?
神啊,沃德辛斯基怎麼敢!
我果然該陪著她去——小姐這是被欺負到把自己賣了嗎?
弗朗索瓦·彼頌。
佩蒂特死死盯著這個簽在婚契上的男名,隻恨不能將它灼成一個黑洞。
“我帶您,去巴黎。”
神啊,我沒有聽錯吧?
我那幾乎沒眼回顧的糟糕求婚竟然得到回應了,還是肯定答案!
歐羅拉感覺像在做夢一樣。她走在路上的每一步,都帶著輕飄飄的虛浮。
事情如願解決,一切按照期望的樣子發展,按理說她應該高興——接下來隻需安心等著去巴黎的日子,去追尋肖邦的音樂就好。
但她說無法忽略心間的那份在意,好似現在她所經曆的都是虛幻。
手心裡的金幣已被捂熱,金屬的質感反倒將歐羅拉拽回了現實。
她下意識地望向身邊的人。
和青年相差一個身位,少女隻能看到青年的側臉。比起正臉來,他的側臉多了幾筆剛毅的線條,鼻梁並不平直,但在這折角下,唇被襯托的格外柔和漂亮。
見鬼,我到底在看什麼啊!
歐羅拉用力地捏緊握著金幣的手,偏過頭將青年的麵容從視網膜上趕出去,卻把他耳畔那縷鬆軟的發絲卷隨著步履跳動的畫麵,記在了腦海裡。
金路易,等值一節肖邦的鋼琴課啊……
這個人,我又能給予他什麼呢?
“到了,小姐。”
溫和的男聲給出提醒,歐羅拉回神,發現他已經領著她來到音樂室裡的聊天小茶幾前。
少女下意識地去搜索她打包好的那疊樂譜,原先放置的位置早已沒了它們的蹤跡。
但願肖邦的樂譜能得到最好的對待。
再一次暗自祈禱後,歐羅拉察覺到有一道視線安靜地停落在她身上。她即刻抬起頭,對等待著的青年赧然一笑。
“您先在這坐下吧。我去取我的那份婚約書,順便再去找這家主人借點筆墨。請您在此稍等我片刻。”
他紳士地領著她坐下,站在矮茶桌前向她說明去向,得到她的點頭示意後才徑直離開。
安靜重新回歸大廳。
歐羅拉總算能好好呼吸了,這樣的經曆太過於耗費心神。她將金幣收進裙子的口袋裡,聽到輕微的碰撞聲後,恍然發現自己似乎遺漏了某樣東西。
想起佩蒂特嬤嬤的叮囑,加上在沃德辛斯基大宅裡遭遇的種種,少女輕哼一聲,隨即決定不把這小小的物品送出去。
——不管它是什麼。
再次將婚書攤開,歐羅拉在茶桌上細心地將羊皮紙上的褶痕捋平。
這是一張未曾使用的婚契,除了幾段空泛的、被無數美好詞彙修飾的賀詞句段外,所有的一切都是空白。
當然,寫下這份契書的人字很好看,手寫的字體彎彎繞繞,但多少將紙張沾上些人情味。
沒有署名。
少女這才驚覺:她和那個男人在玫瑰花園裡聊天半晌——噢,他都馬上要成她未婚夫了,她竟然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啪——
那隻能在鋼琴上彈出美妙旋律的右手,乾脆地落在了額頭上。
猛拍自己一記的歐羅拉,扯出一個尷尬而又懊惱的笑來。
走廊裡漸漸響起一陣鬆弛有度的徐步足音。
少女立即坐正身姿,盯著婚契仿若無事發生,靜待來人。
嗯,反正那個人要簽名字的。
到時候再重新認識一次就好。
*
肖邦剛進門就看到歐羅拉端端正正地坐在右前方。
隻缺一對翅膀,她就能同等替換那尊擺在自家壁爐上的天使雕像。
他不禁有些好笑。在他離開這一小會,不知這位小姐又在腦中探討了什麼奇怪的問題,反倒把自個兒弄得緊張兮兮。
他走過去,點頭示意,選擇對麵的那把沙發椅坐下。肖邦的動作又輕又自然,完全顧及到給對方適應調整的時間,沒有將視線分散出去。
他將墨水架擺在茶桌的正中央,挑出一根插在架子邊上小筆筒裡的蘸水筆。確認筆尖狀況,蘸取好墨水後,將筆遞給少女。
“您可以最後再思考一下,我並不介意您此刻反悔,要知道——”
肖邦本想再給對方一次細致考慮的機會,但歐羅拉用行動拒絕了他。
隻見少女乾脆地接過木質雕花的筆杆,利落地拽過青年麵前的那份婚契,毫不猶豫地在兩張紙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我永遠不會後悔!”
現在,輪到歐羅拉遞筆給他了。
嗯,還要加上兩份隻欠他簽名的婚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