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漫擦頭發的動作停了停。
有粒水珠順著她的額發滴下來, 啪嗒一聲落在地麵上。
“啊,”她眨眨眼,確認道, “你是因為我,才演的這部戲?”
“嗯。”
顏漫又想了想:“是因為之前演的沒一個好結局嗎?還是觀眾想看我們二搭?又或者是……你就想演一部偶像劇?”
“不是,”葉凜補充,“都不是。”
“那是什麼?”
他啟唇正要開口,冷不丁地,顏漫打了個噴嚏。
周璿也急急忙忙從外麵走進來:“你也是的!衣服都不拿!感冒了怎麼辦?趕緊去換, 快點兒!”
顏漫被推著往換衣間走,還不忘回身看他:“但是……”
“彆但是了!你先把衣服換好,身上的水擦乾淨!”
就這樣,顏漫被推進換衣間,把水擦乾淨,頭發吹乾, 已經是二十多分鐘之後了。
她看了眼時間,走出換衣間, 外麵已經沒有人了。
周璿走了過來:“好了嗎?今天要去新劇組圍讀劇本了, 走不走?”
“走啊, 但是……”顏漫四下看了看, “葉凜呢?”
周璿指著外麵:“施老師好像有話要和他說, 聊了一陣了。”
“要我幫你叫他嗎?”
顏漫搖了搖頭,“算了,不打擾他了。”
應該也不是什麼很重要的話,既然今天沒機會, 那就下次再說吧。
顏漫拉起外套的拉鏈,“趕緊的, 先去劇組吧,不然要遲到了。”
圍讀完劇本,又已經到了十點多鐘。
回到酒店是十一點半,她的腦容量基本清零,全部都在為新人物騰位置,偶爾連不上線,乾點什麼都會想到劇本上去。
洗完澡出來,她才發現自己沉迷揣摩人物,忘記敷麵膜了。
顏漫低頭撕了一張,在這時候,看到手機屏亮了一下。
葉凜:【回了嗎?】
她把麵膜貼平,這才慢悠悠打字:【剛回來,你怎麼知道的?】
葉凜:【我在陽台。】
在陽台坐了很久,看到她房間的燈亮了。
她拉開隔門走了出去,果不其然,對麵陽台上,有個人影正撐著欄杆。
“外麵不冷啊?”顏漫說,“你乾嘛一直站這兒?”
話音剛落,她想起些什麼:“對了,就是你說來拍戲那個事兒,是不是有話沒說完?”
葉凜看了她一會兒,這才道:“嗯。”
顏漫:“要現在說嗎?”
她身上穿著一件薄絨的紫色睡衣,扛不住今晚簌簌的冷風,禁不住有些跺腳,再加上臉上還貼著張麵膜,講話也不大利索。
總而言之,怎麼看都不是說這些話的時機。
“下次吧,”他道,“外麵冷,你先進去休息。”
正合她意,顏漫點了點頭,輕輕捏著手指道:“那你也早點進去,這風真不是人吹的。”
她正要折身往回走,又被人喊住:“下次……明天或者後天,你什麼時候有空?”
不約定時間,他總也怕應了大家默認的那句,成年人的世界裡,下次就是遙遙無期。
顏漫想了想:“那我得看看行程呢,最近事兒太多了。”
“好,”他說,“那你看好……隨時告訴我。”
“嗯,那我進去睡啦?”她指指房間,“明天還得早起,這裡離片場好遠。”
“好,晚安。”
他看她推門進去,似乎在跟裡麵的人說些什麼,有些破碎的聲音,隱隱飄了過來。
“睡不夠啊,到時候換個近點的地方住……”
然後聲音隔絕,人影徹底消失在窗台。
這晚風大,而他在冷風中,又站了許久。
第二天下午,顏漫在鏡頭下拍戲,一旁的西蒙這才得空,拿起了手機。
兩小時前,畢談給他發了條消息。
傻嗶:【你們是準備換酒店了嗎?】
又看他沒回複,一小時前,“傻嗶”繼續道:【能不能,不搬走?】
西蒙看著這備注傻樂了一會兒,緊接著,才反應過來什麼:【為什麼?你要乾嘛?你有什麼企圖?】
那邊回得很快,像是沒什麼活兒,工作重點就是跟他聊這件事。
傻嗶:【我沒有企圖。】
西蒙很敏銳:【那你的藝人,有什麼企圖?】
那邊沉默了三分多鐘。
傻嗶:【反正你們先彆搬走。】
儘管顏漫之前連連否認,但這會兒,西蒙又忍不住想相信自己的直覺。
他說:【葉凜讓你來跟我說的是吧?】
西蒙:【你說不搬就不搬,憑什麼啊?】
傻嗶:【……】
帶顏漫帶了這麼久,西蒙現在就像一個鞠躬儘瘁的老父親:【我告訴你!我女兒沒那麼好追!連個彩禮都沒有,這也沒那也沒,你還想讓我答應這門親事?!?!】
傻嗶:【?】
傻嗶:【你彆說這麼遠。】
西蒙:【這遠嗎?你們不就是讓我創造條件嗎?反正我告訴你,有我這一關,就憑對麵經紀人是你,我都勢必不能這麼快鬆口!!!】
終於忍不住,畢談開始反擊。
傻嗶:【你彆太不要臉,楊西蒙!】
西蒙:【我們現在是在講雙方藝人的事,你不要隨便上升到本人好嗎?】
畢談:【我他媽就要,誰管得了我?】
緊接著,“傻嗶”截圖了那句“我女兒沒那麼好追”,然後把女兒兩個字重點標紅。
【截圖了,馬上發給顏文棟。】
西蒙:【……】
最後的會談以兩位經紀人的聊崩而結束。
拍完戲,顏漫回到車裡。
她給自己倒了杯熱水,邊暖著身子,邊和西蒙聊天:“昨晚跟你說的找酒店,你找好了吧?”
“找了,今早就辦好入住了,”想了想,西蒙也沒把方才的事兒跟她說,畢竟酒店提前都訂好了,和她講,也是徒增她的負擔,“今晚去嗎?”
“可以,回趟酒店吧,我把貼身的收拾一下。”
“嗯,”西蒙說,“那邊的酒店還有好幾天,你可以先回去大概拿點東西,後麵的我們慢慢幫你收。”
“好。”她點了點頭。
很快回到酒店,她裝了些貼身衣服和護膚品,一個包就足夠。
西蒙先幫她把包拿到車上:“那我先下去,你們弄好了來。”
顏漫本來想把糯米裝進貓包,誰知道小家夥今晚嗲得很,非要她抱著才算安生。
顏漫把貓抱在懷裡,歎了口氣,關了所有的燈,正要走,瞥到陽台處的什麼。
“忘記了,糯米的玩具還沒拿。”
她一手抱著貓,一手拉開玻璃門,轉身時,發現隔壁陽台似乎有人。
葉凜就站在那兒,不知道站了多久,視線仍停在她漆黑的屋內,眼神也是暗的。
“要走了?”
“啊,”她點了點頭,道,“這邊有點遠,我尋思住個近的位置。”
小貓在她的懷裡拱著,顏漫笑,拎起糯米的一隻白色小爪子,朝他揮了揮手。
“那……後會有期?”
似是怕吵到糯米的瞌睡,她的動作很小,離開的步伐也很輕,最後一聲關門……
也尤其地緩慢。
然而男人垂眼,胸腔處卻仿佛連接起極大的震動,如同世界崩壞前一秒的地動山搖,沒有地方傳來警報聲,但他分明是知道,有什麼隨著她離開的步伐……
一同塌了。
從空蕩到填滿需要多久,而從一個重構好的世界到坍塌,又需要多久。
他閉上眼。
對她來說,這幾天也許隻是一個簡單的殺青,一個尋常的轉場,於他而言,卻是二人賴以溝通的橋梁,在此刻消失不見。
原來除了拍戲以外,心臟也是會傳來鈍痛的,如同一刀接連一刀的淩遲,她越是輕盈,每一刀下落處,就越痛。
她是如此溫柔又禮貌地,將他從自己決定的關鍵因素中,輕緩地放了出去。
不會因為他走,也不會因為他留下。
但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卻具有了這樣的能力,左右他的所有心情,和任何決定。
顏漫有時候也懷疑老天是故意針對自己。
片場附近最好的酒店是四星,她本來覺得也沒什麼,直到入住的第一天,晚上被隔壁的嬌嗔聲吵醒。
第二天,發現窗戶沒有防護措施,對養貓人極不友好。
第三天,最誇張的來了,前台竟然能把狗仔給放了進來,顏漫正要下樓買點東西,看到角落處有可疑的人影,手裡還拿著相機,就這麼被逼回了房間——
她感覺再住下去,自己可能就要神經衰弱了。
“回去吧,”她給西蒙打電話,“不然明天我的臉就會出現在各大八卦的頭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