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婆子看了夫人一眼,見她低著頭沒反對,就收了起來。
虞憐跟著問道:“爹這幾日可好?我忙著前院的事也沒顧得上這邊,娘辛苦了。”
陳氏擦擦眼淚,站了起來,拉著虞憐去房內看她爹。
“也不辛苦,娘什麼都不懂,大夫吩咐了怎麼做,就怎麼做,大多時候是安婆幫著娘,否則娘笨手笨腳什麼也做不好。”
虞憐這是可以理解的,她這個婆婆長相小家楚楚、弱不禁風,又愛哭,雖年近四十,卻看著像二三十歲的少婦,放在現代還是風華正茂的女性,並不顯老。
若不是自己的婆婆,她見了會說:好一朵白蓮花。
她這樣子,也不像是能照顧一個一百多斤成年男性的,也隻有乾活慣了的婆子能幫她忙。
進去房內,一屋子都是藥味兒,虞憐吩咐婆子將窗戶開起來通通風,她走近前看了,發現公爹長相是不錯,隻是臉上沒半分生機,即便昏睡,仍舊眉頭緊皺。
虞憐伸手碰了碰他額頭,微有些低熱,看到邊上有一盆水和一條毛巾,便擰乾了放他額頭上。
陳氏道:“剛吃了藥沒多久,這藥性烈,吊著命,大夫說你爹早年在戰場有落下些舊傷,看著是沒事,隻是家裡出事後,華兒又抗下一切後,你爹心神俱裂,引發了舊傷,遲遲未愈,最近更是常常低燒,大夫說你爹他沒了求生意誌,一心隻想求死,再多的藥也沒法治好,隻能用些藥吊住他一口氣,好讓他多撐一會兒。”
虞憐也沒想到公爹的病這麼嚴重。
但是想想似乎也不意外。
長子華極是他一生的驕傲,父子二人性情投契,無論是在官場上還是為人處世都極為默契,他已經將華極視為一生的驕傲和成就,在那種情況下,華極抗下罪名,讓他帶著全家老小出獄,他又怎麼會不傷心震動?
甚至於可以想象父子二人是經曆了怎樣一番爭執,才決定了誰抗罪名,誰去死,誰帶著一家老小活下來。
“那時入獄後,先帝病重,宮裡正亂著,也沒定罪,隻將我們一家關押在一個牢房裡。我聽華兒跟爹爭執了許久,後來你爹說他已經活了半輩子,華兒還年輕,還有好長的路要走,應當他去死。可華兒不同意,他說新皇對他仇恨大,若隻讓爹出去扛罪名,他不會認賬,到那時也就白做工,後來華兒果然趁著你公爹不防備,開口錄了口供,你公爹隻能忍著一腔痛苦承認,眼睜睜看著華兒被壓入死牢,新皇判下罪名,一切也就成了定局,他回了府後,就病倒了,再沒起來過。”
虞憐聽得歎氣,道:“這樣一直發著低燒也不是一回事,況且爹昏迷的時間長,能吃進的東西也少,這樣下去身體受不了,您有請其他大夫看看嗎?”
陳氏苦笑搖頭,“如今願意上門給咱家看病的大夫不多了,這位大夫還是從前華府對他有恩,才願意上門來,至於其他大夫都明哲保身,怕擔事不敢上咱府裡,更不敢救你爹。”
虞憐想搬出去的心更加緊迫了,東元侯府目標太大,若是再住這裡,恐怕一直沒有大夫敢上門,若是搬走了,說不定能請到好大夫,救人一命。
但長期低燒,對免疫係統是一大考驗,加上長期昏迷,吃的東西少,對身體考驗更大了。
從公婆這裡出去後,虞憐慢慢踱步回了自己院子。
站在竹林下,低著頭思索。
這時候能請來宮裡的禦醫是最好的了,那裡彙聚了幾乎全天下最好的大夫,經驗豐富,藥材不缺,肯定能救公爹一命,隻是連民間大夫都知道躲著華府,何況是宮裡的禦醫?
她搖頭苦笑。
二丫找來一件披風給她披上,“少夫人天色馬上黑了,您今兒還去老太太那用飯嗎?”
虞憐搖頭,“祖母精神不濟,我若在她便一直要遷就我,撐著精神同我說話,我就不去打攪她了,今天沒什麼胃口,隨便做碗清湯小麵便好。”
二丫點頭,“少夫人放心,我家祖籍老家是西北的,最會做麵條了,您等著,我就去給您下麵條。”
這幾日府裡的下人都跑光了,廚房裡也沒了人,大廚房便關上了不用,免得浪費柴火,都是各個院子的小廚房裡自己開火兒,二丫的廚藝傳承自她娘邑婆子,還有兩分門道,算不上美味珍肴,也入口鮮美。
虞憐聽到二丫說的話,腦子裡有什麼閃過,隻是一瞬間,先前還想著禦醫的事,便一下子轉不過來,抓不住這一瞬而過的思緒。
忽而頭頂上飄下一片落葉,虞憐伸手接住,盯著綠色的竹葉片看了數息,又往樹頂和屋頂看,什麼都沒瞧見。
她歎了聲。
一陣風吹來,微有些涼意,她攏了攏披風,轉身回了屋子。
屋頂上一隻白鴿飛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