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京郊的小莊園,虞憐心下遺憾,她沒了胃口,乾脆往外走走,吹吹風。
走了段路,下意識往祖母的院子走,等到了老太太院子門口,方才回神。
邑婆早看見少夫人,見了人就打招呼,還往裡麵喊:“少夫人過來看您了。”
“您來得可巧,老太太正好起床吃飯,正念叨您呢。”
“昨日門口那出我也瞧了,您名聲好,老百姓願意幫您,老奴以為您今日會去看宅子,不曾想沒出去半步,這是有心事?”
虞憐搖搖頭,歎氣。
一聲不吭進了祖母房間。
小圓桌上擺著清粥淡菜,老太太見了孫媳就高興,招呼她坐下來,“我老了胃口淡,憐兒想吃什麼,讓邑婆去做。”
虞憐給自己也盛了碗清粥,搖搖頭說不餓。
老太太看她兩眼,見她盛了粥也不吃,拿著湯匙在碗中搖來晃去,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擔心問:“這是怎麼了?”
“祖母……”虞憐叫了聲,又停下來,在老太太鼓勵的眼神下,到底想起祖母活了一輩子,經的事多,倒是可以跟她商量。
就將自己的顧慮說了,“我一開始沒想到這些,是這次買房的事給了我警醒,祖母,憐兒有預感這隻不過開始,京城……天子腳下,盛世繁榮,樣樣皆好,可權貴太多,恰恰容不得我們在此久留。”
“我知昔日夫君和公爹風頭過盛,得罪之人數不勝數,如今他們落下了,那些仇敵卻取得上風,權勢在握,我們華府現在就像案板之魚,手無縛雞之力,隻得任人宰割,皇帝不但不會阻止他們對我們下手,還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當不知道,如此我們又怎麼能在這天子腳下安穩度日?”
老太太長歎一口氣,握住了孫媳的手,“憐兒說得沒錯,祖母也有此顧慮,隻是也不知該當如何,祖母想著光天化日之下,他們顧忌著影響,應該不會下手……但憐兒你說得對,防得了一時防不了一世。”
想到此,老太太忍不住想到昔日東元侯府的風光,如今天大地大竟沒有她們一家老弱婦孺的容身之處了。
邑婆這時走進來,見少夫人沒動一口飯菜,說道:“少夫人想吃什麼儘管點菜,二丫的手藝是我傳的,連我兩分火候都沒到呢。”
老太太也笑:“她一手西北菜做得極好,憐兒就嘗嘗看。”
虞憐頓住,“您剛才說什麼邑婆?”
邑婆愣了下,“我說少夫人想吃什麼,我去做。”
“不是下一句是什麼?”
“二丫的廚藝是我教的……”
虞憐忽而站了起來,再坐不住,她終於想起了那日聽見二丫說她老家祖籍來自西北時一閃而過的念頭是什麼了。
人都有出處,無論權貴還是平民論宗道祖總能追溯到最初的地方,那個地方被稱為祖籍老家。
邑婆一家來自西北,那自家呢?
華家祖籍又來自哪裡?
她聽娘提起過,華府祖上是耕讀起家,應該也不是京城本地人,在這片兒地,姓華的人家,她隻聽過東元侯府一家,再沒有彆人。
老太太讓她轉得頭都暈了,忙說:“快停下,快停下,你這小皮猴是想到什麼了,這麼興奮?”
虞憐停下來,難得高興說:“祖母我想到我們該去哪兒了!”
“我聽娘說,咱祖上是耕讀起家,那咱祖籍老家是在哪兒?”
老太太:“這個我聽你祖父提起過,彆看咱家從前挺風光,其實祖籍那地方可偏僻,也窮,離著京城十萬八千裡遠,聽你祖父說,那時祖先還未曾發家時,整個鎮隻他們一家出讀書人,就是縣裡也沒幾個秀才舉人,哪能跟京城比?”
虞憐眼睛一亮,越偏越好,離京城越遠越好,這時候這就是最好的條件!
她當下就提議道:“奶奶,我們不在京城找宅子了,舉家搬回祖籍老家可好?”
老太太挺猶豫的,如果真搬離了京城,就等於重新倒退,當了泥腿子,若是在鄉下,家裡還有一對雙胞胎,便是想請先生授課,都請不到什麼有學識的人,再則,那仿佛就好像徹底認命,徹底承認了自家的失敗和退縮,從京城這個權力中心徹底退走,成為一片不起眼的浪花。
但她隨即清醒過來,真是老糊塗了,就算不搬走,自家也早就失敗了,華極付出了性命的代價才保住了一家子,保住了華家的血脈,她又怎麼能因小失大,讓全家在京城裡繼續擔驚受怕,承受風險?
虞憐看老太太不說話,跟她講道理,“祖母,有道是天高皇帝遠,您說了老家偏僻,我們搬走了,皇帝還能奈我們如何?他總不能派人去那麼遠的地方殺我們滅口?再者,他看我們搬走,自己心裡也放心了,左右是一家老弱婦孺,還老老實實回去鄉下種田,再沒有翻身的可能,他還能花心思為難?”
老太太也不是傻子,她一開始隻是因為慣性思維不太習慣罷了,當了一輩子的侯府老太太,被人巴結奉承,冷不丁地孫媳告訴她,不如搬回祖籍鄉下種田過日子,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想通了,到底歎口氣,“罷了罷了,也早該認命,從華兒離開之時,我就早該想到今日,憐兒你說得對,我們無權無勢,還有皇帝和仇家盯著,再留在京城已然不合適,搬回祖籍倒是個好辦法。”
“如此一來,皇帝和那些人見我們識趣,也不會再為難我們,免得遭人閒話。”
虞憐和老太太並排坐著,挽著她的手臂,高興道:“還是祖母通透,您老人家是世上最聰明的人了。”
老太太捏捏她鼻子,“你這傻孩子,怎麼一說要搬到鄉下就這般高興了?放著國公府的好日子不過,放著汝陽侯府的好親事不要,偏偏來咱府裡受苦受難,如今竟也要放棄京城的生活,跟著一家人狼狽逃離京城,回到鄉下種田,你可知那地方有多偏多窮?你祖父說過,那邊山多,交通不便利,祖輩起便是窮地方,哪怕改朝換代都沒變過,百姓也都背朝黃土麵朝天,隻能勉強糊口罷了,你這小姑娘家家,若是到了那想買點胭脂水粉恐怕都沒地方買,祖母是怕苦了你,適應不下。”
虞憐笑著搖頭,“哪裡會?隻要有青山綠水,怎麼不會活不下來?憐兒倒是向往田間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必理會那些紛紛擾擾,京城裡這個皇子,那個大官,隨便一個砸下來都能壓死人,與其在這裡提心吊膽與他們周旋,倒不如回了鄉下,種田養雞來得自在。您呢,也不必想太多,我聽說鄉下青山綠水空氣好,您到了那裡也能調養調養身體,爭取長命百歲,陪著憐兒長長久久。”
老太太被逗開心了,也被她一番話給徹底說服,動了心。
“偏你嘴甜,最會逗祖母開心,如此便依憐兒的意思,吃過飯祖母帶你去找你公爹,看他醒了沒,跟他商量一番,咱們事不宜遲,早日準備動身。”
虞憐倒沒想到老太太是這樣雷厲風行的一個人,打定了主意就馬上行動,半點不耽擱。
祖孫媳倆吃完後,一道過去,到了那,她婆婆正著急得團團轉,見了兩人過來,哭著說:“言兒,行兒不知跑哪去了,找了半天沒看見人。”
老太太頓時什麼都忘了,“人不見了,你怎麼不派人去說,在這裡乾著急?”
陳氏哭得抽抽搭搭的,“娘,您彆氣,我也是剛發現,正準備讓安婆找兩個孩子回來吃飯,才發現不見了。”
“今天相公看著精神了兩分,醒的時間長,我就陪他多說幾句話,一轉眼言兒行兒就不知道跑哪兒。”
虞憐讓二丫去兩個姨娘那邊也看看,她讓老太太彆急,就屋裡坐著,她帶著人也到處找起來,陳氏見狀,哭著追上去。
然而找了大半個時辰,也沒找到兩個熊孩子,就在虞憐吩咐人去官府報案時,兩個熊孩子回來了。
一身是泥,鼻子臉上都是傷,像是摔著磕著了。
見著親人長輩就哇哇大哭。
“老郡王家的小胖子放狗咬我們,還讓下人捉住我們,讓我們頂著蘋果讓他大哥玩射箭。”
“嗚嗚嗚祖母娘我們嚇壞了,好不容易逃了出來,還從牆頭上摔下來。”
雙胞胎哭得震天響,淒厲無比。
虞憐本以為是小孩子玩鬨,聽到這裡,臉色也沉了下來。
這分明是存心捉弄,哪是他們逃出來?
老太太氣得喘了口氣,將兩個小孫子摟在懷裡心疼了好一會兒,看孫媳不知道就解釋說:“老郡王是咱家的鄰居,就在隔壁住著,這老郡王是閒散宗室罷了,是皇室的邊緣人,手上一點權利也無,慣是夾著尾巴做人,從前想巴結咱府裡,就打發他孫子常來咱府裡跟言兒行兒玩。”
虞憐道:“府裡早就閉門謝客,各處出口都落了鎖,你們兩個是怎麼出去的?”
雙胞胎心虛地往娘身後躲了躲,陳氏早就心疼哭了,吩咐了安婆去拿藥膏給兒子擦藥。
小的那個小聲說:“那邊有個狗洞,我們從狗洞裡鑽出去的,娘不讓我們出去,天天關在院裡,我們閒得慌,小胖子喊我們出去,說有好玩的給我們看。”
虞憐和老太太對視一眼,徹底下定決心,儘快離開。
屋裡人咳嗽了聲,聲音倦怠無力:“娘,你進來下,我有話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