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你從前沒受過這樣的苦,一時適應不過來。但你看看娘,再看看憐兒,娘出身世家大族,憐兒出身國公府,論身份底子都不比你差,誰過過這樣的日子?你可見過我們兩人自怨自艾,亦或者把自己關屋裡不出來見人?”
“俗話說什麼身份就乾什麼事,現在我們已經不是昔日的東元侯府了,我不是東元侯的娘,你也不是東元侯的夫人,我們隻是鄉下小民,平頭百姓,甚至比起普通老百姓還不如,你得記住了,放下以前的架子,把自己當成平頭百姓的娘子,才能過好這日子,才能在這鄉下生存下去。”
“娘以前也不知道鄉下老百姓是怎麼生活的,平時都乾些什麼,更沒想過這個問題,相信憐兒也是這樣。但來了這裡,我才知道,鄉下生活說簡單也不簡單,京城有京城的榮華,鄉間有鄉間的學問,這些鄉鄰有好的一而也有你看不上的一而,但無論哪一而,你既然在這裡落腳了,就得融入進去,得學學人家的生活哲學,得跟人家接觸,不能擺著你侯夫人的架子,嫌棄這個害怕那個,否則這日子就過不下去,還帶累咱全家。”
“你想想,你是詹兒的夫人,是我的兒媳,憐兒的婆婆,你在鄉親們眼裡就是這個家的當家婆婆,當頭娘子,你沒給人好臉色,人家以為咱全家都不行,以後跟人處不好關係,有什麼事人家不幫你搭把手,咱初來乍到,什麼東西都沒整明白呢,再混到鄉親也不幫的地步,以後日子還能有好過?”
“華兒雖走了,但你還有憐兒和行兒言兒還有果兒四個孩子,你是當娘的,你立不起來,凡事全讓憐兒幫著張羅,你就躲屋裡傷春悲秋,這合適嗎?”
老太太本來想好的話比這還重一些,但是見著陳氏弱不禁風的樣子還是往輕了說,一是不想傷了兒媳的而兒,她年紀也不小了,該給她一些而子,讓她自己想明白,二是她年紀大了,不知道能活到什麼時候,總讓孫媳跟她做比較,怕陳氏心裡亂想,以後娘倆之間出矛盾,這個家就容易出問題。
“今天白天請人吃暖屋飯,你躲在房裡不見人,還是憐兒去把你請出來,娘就算沒聽見也知道人家怎麼議論,你自己想過?”
陳氏從剛才起一直沉默。
天色黑了,院子逐漸涼了起來,梅姨娘知道老太太跟夫人有話要說,識趣地拉著小果兒在屋裡掃地板,但故意選了最近的那間,支著耳朵偷聽。
陳氏到了這會兒,才小聲說:“娘……我沒想過。”
“她們說話大聲、粗俗,吃飯……公筷放著也不用,這麼多人……我……”
“即便是咱府裡的下人也沒這樣的,太沒規矩了。”
老太太皺著眉,“這就是鄉下,這就是老百姓的生活!娘剛才跟你說的話都聽哪兒去了?現在你不是侯夫人,咱家也沒下人,還談什麼規矩?”
“你性子從年輕時候就軟,詹兒慣著,娘便也管不了那麼多,但從前咱是侯府,你夫婿手握權勢,你兒子前途無量,你享福由著自己性子來,這本也沒多大問題,但現在環境不同了,你再這樣下去……”
話說到這邊,院子門外就傳來馬車的聲音,雙胞胎嘰嘰喳喳的聲音響起,喊著祖母和娘,又尖著嗓子嗷嗷叫,說大嫂壞欺負他們,來告狀的。
老太太心裡鬆了口氣,搖搖頭說:“罷了,今天就說到這裡,娘年紀大了,管不得那麼多,你自己想明白,彆稀裡糊塗。”
她要站起來,但年紀大了,在矮凳上坐久一會兒,要起來便有些頭暈腿軟,陳氏連忙起身扶著,院子門推開,婆媳二人見華詹正打開馬車門,在往下搬東西,雙胞胎要跑進來,被虞憐揪住後領子,讓他們幫著搬東西。
雙胞胎氣得哇哇大叫,往院子裡喊:“祖母,娘,看到了嗎?嫂嫂就是這樣欺負我們的,讓我們乾了一路的苦力,就當小廝使喚,太壞了。”
老太太說:“是這樣啊……”
雙胞胎委屈得淚眼汪汪,一臉希冀地遠遠望著祖母,期盼讓祖母教訓大嫂,為他們張目。
虞憐回頭喊了聲祖母,捏捏自己胳膊,說:“憐兒累……”
老太太忙招招手:“快過來祖母看看,彆忙活了,讓倆小子自己搬去,你是女子,手不能搬粗了,快進屋裡喝口水,祖母跟你說說話。”
雙胞胎:“……”
倆小子當場愣在原地,氣得臉都紅了,大聲喊了幾聲祖母。
虞憐笑了笑,拍拍倆小子的腦袋,鼓勵他們好好乾,跟著就輕巧進了院子。
雙胞胎更氣了,想追過去“報仇”,他們爹在身後說,“快過來接著。”
“……”
虞憐進去,陳氏已經去了屋裡倒水,水是出門前虞憐燒薑湯給公公喝那一鍋,還帶著點薑味兒,熱是不熱了,用一個大瓦罐裝著,倒在碗裡,清水微微泛著點薑黃色。
虞憐沒嫌棄說了聲謝謝娘,就分成好幾口喝了。
老太太拉著孫媳的手,問了問鎮上的事兒。“都買了什麼?路上有沒有碰見人為難?”
虞憐都一一說來。“鄉野地方人間見著咱家架著馬車出去,有的以為是大戶人家,輕易不敢找麻煩,路上碰見那天進村時賣茶的叔嬸問了兩句,沒什麼稀奇的,就是有的店鋪老板見著馬車就以為咱家有銀子,價錢往高了報,後來我乾脆讓三樹哥把馬車停遠些,讓行兒言兒幫著搬東西,他們兩個今天確實出力氣了。”
“祖母,我想著咱家就一個灶,做主多買了個燒火的爐子,這東西稍微貴一些,但實用,往後燒水煮粥,或者給爹煎藥都能用得上,否則一個鍋燒菜做飯太慢了。”
老太太拍拍孫媳的手,慈愛笑笑:“憐兒考慮得周到,難為你以前也什麼都不懂,現在卻張羅得這樣細致,連這些都顧全到了。你爹既然將田契交給了你,自然是想讓你當這個家,祖母老了,你娘性子弱,言兒行兒果兒都小,以後家裡的事都你自己安排不必樣樣跟祖母說,祖母信你。”
虞憐拉著老太太的手,將腦袋擱在她胳膊上蹭蹭,心裡高興,笑笑說:“咱們是一家人沒有誰當家做主的說法,什麼事都有商有量的,哪怕是小事呢,跟您說一說,憐兒心裡踏實。”
老太太笑得可歡樂,哪怕見著兩個小孫子哼哧哼哧大包小包扛進來,也沒顧得上心疼兩句,氣得雙胞胎一把把東西丟屋裡,又腳步踩得砰砰作響,出去搬第二趟。
他倆決定以後不跟大嫂還有祖母說話了,至少十天要當“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