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糾纏不休?層出不窮?”“路雖遠”抬手撲趕從林中飄來的一隻流螢,“總之,他看那名字像個姑娘,便認定她在卓珩亦心中非同尋常,在圈中四處打聽,恰好找上了我。”
“然後?你發現那個人名是裴思君,而你恰巧認識,於是策劃了那日的戲碼,既替好友出了氣,又捉弄我全了自己的趣味?”
女孩擰頭,想要看清男子的神情。可對方卻一個勁兒的躲避,隻露出半邊輪廓,一副被戳中心思,羞愧至極的模樣。
流螢越來越多,“路雖遠”仍然保持緘默。他並不與裴思君對視,也不解釋,隻一手撐著下巴,一手在綠幽幽的螢火裡攪弄。
裴思君見他默認,也不氣惱,隻是問:“原來如此。可我還是不懂,你恐嚇我卓珩亦遇刺,於他有何損害?一旦他同我來信,此言不就不攻自破了?”
“所以,好友隻是你的擋箭牌吧?路雖遠,你做這些,就是為了給你枯燥的生活添樂子,是也不是?”
這就將矛頭指向路雖遠了?倒是省心很多。
“路雖遠”慨歎女孩的敏銳和獨特的注意力,而後順承下來:“是,是為著我的私心。”
她身上還有疑團未解,橫豎是不能說實話的,倒不如加深她對卓珩亦的心思,也免得……
他瞥向流螢的來處,心道:
免得再讓三哥同她生出不必要的糾葛。
裴思君麵上平靜,卻在心下冷笑:這人,八成又在誆騙她。
先不問以卓珩亦的為人,能否和同窗結怨,就說路雖遠。在她看來,路雖遠,並非是無聊到要靠捉弄彆人取樂的人。
他想要快樂,實在太輕易了。自娛自樂、同石成較勁、夜間出逃偷烤蜜薯……哪件不比嚇唬她一個平平無奇的女子有意思?
何況,那天的密道那樣長、那樣矮;閣間裡又那麼臟、那麼暗。他既要費心布置、粘玉佩,又要處理門外的護衛……若隻是為了她?這代價,未免也太大。
但看“路雖遠”一副無甚所謂的模樣,裴思君雖有疑話的真假,卻未再追問。
他身份神秘、消息靈通、行事膽大,背後應有勢力。這樣的人,自然要多疑些。可為何會對她百般試探?她一介貧家女,真鬥起來,哪裡是他的對手?
罷了,還是先示弱賣乖,獲得他的信任好了。隻要有卓珩亦的消息,讓她知道他還安好,她便知足了。
“路雖遠”見她半晌不說話,以為被自己氣狠了,又記掛今晚的任務,便連忙找補:
“那事都是我的錯,我不知好歹,我罪該萬死,我,我向你請罪。等藥師徒弟一有空閒,我立刻就把他薅來,保你平安。來,這個給你,還熱著,消消氣,消消氣。”
裴思君接過他遞來的物什,打開一看,笑了——
又是紅薯。
他腦子被驢踢了嗎?才在裡麵下過藥,如今又送,怎麼敢的?
“路雖遠”見她望著紅薯笑,心道:難怪路雖遠對油紙包信心滿滿,還真有效。這麼輕易就哄好了……
他便問了:“玉佩的來曆,我說完了,如今換你,是否也該信守承諾?關於它,你都知道些什麼?”
“那是先帝賞賜給他父親的。自他父親去後,他便一直帶在身上,以作懷思。”
“先帝?”
眼前的螢火已有些亂了,“路雖遠”緊掐一處穴位,抓緊問道:“還有呢?”
“不知。”
不知?好一句輕飄飄的不知,他還以為有天大的秘密呢。“路雖遠”頓了頓,悠悠道:
“看來他待你也不怎麼親厚,難怪如今與你斷了聯係。”
似是被戳中痛處,裴思君猛地轉頭剜他一眼,聲音尖利:
“你什麼意思?”
瞧,沉湎情愛的小姑娘就是這般無理,一麵在過往裡翻找,給瑣碎的互動冠上所謂相愛的名號,一麵又清楚這鏡花水月的真相,旁人一說,便要張牙舞爪地維護。
忠言逆耳啊,還是那個女扮男裝的聽勸。
他甩掉粘在手背上的流螢,敷衍狡辯:“我是說他有眼無珠,你這樣好的人,他竟不懂得珍惜。這始亂終棄的薄情郎,當真可惡……”
“夠了!”
裴思君隻覺今晚應約就是個錯誤,淨聽他說些顛三倒四、真假參半的廢話。得虧那郎中沒來,若來了,還不知要先治誰的病。她怒道:
“始亂終棄?你說這話,是想嘲諷誰?我與他謹守禮義廉恥,從未逾矩!你既不通文意,便不要亂用,真是白瞎了那一手好字!”
這二人話不投機,正事沒說幾句,嘴仗倒是打了不少,徒留在旁蹲守的“石成”乾著急。用作提醒的一籠螢火已全部放出,眼瞅著又要罵起來……
醫者看疾,還是趕快讓這家夥去做自己擅長的事吧。
“石成”往身後退了幾步,又背手學石院監平日巡邏的做派,裝模做樣在林中喝道:
“誰?誰在哪兒?”
裴思君被嚇了一跳,騰得站起來,撒腿就要跑。“路雖遠”也被震得清醒不少,他很快反應過來,拽住女孩右腕:
“是石成,這老匹夫,怎的這個點還不忘巡查?我去引開他,你待在這兒彆動。”
男子走得很急,袖袍因風鼓動,帶起一陣涼風。
風貼在麵上,仿若一隻鎮紙,將翻卷的心箋撫平。
林裡太暗,她貿然跑動,未必能找到來路,萬一和石成撞個正著……
路雖遠此前能獨自解決兩個壯護衛,今晚雖然滿口胡話,瞧著不大對勁,但對付石成……應是足夠了。
但願他能抗住藥效,醒著回來。裴思君想。
……
“你怎麼提前出來了?我差點以為是真的院監!”“路雖遠”將一路拾到的石子埋好,低聲質問。
“你啊!”“石成”朝他腦門狠戳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