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雖遠休整片刻,便繼續攀越,上至峰頂時,他俯視四周奔騰的山嵐,為這似山似海的壯闊彎折了腰杆。
“丈夫之胸襟,當比之此間遼遠,龍吟虎嘯、鳳翥鸞翔*。”
難怪,惠帝出此言,難怪,此峰名萬壽。
少年於頂峰靜坐半日,隻覺這天池般的雲海,仿若他心心念念的自由,那麼近,又那麼遠。直到夕霞攜光而來,眼中所見,都染作瞳中琥珀的顏色。
“該走了。”
他折下山頂的問仙木,在地上劃寫“逐風君到此一遊”後就順利回返。帶著滿身泥濘,一心輕鬆。
流年似水不住收,再登萬壽,已是景和五年。帝姬夢見惠帝,托他上山,再尋一節問仙木。
多年不至,在他靈魂深處落下深深烙印的萬壽已換了模樣。姚紹喜好雅樂,派工匠在山間建亭築橋,將萬壽峰改造成文人雅客的踏青場所。
平緩的山路陸續被開發,那差點奪他性命的懸崖飛瀑已連上鐵索棧道,亦不是登峰的必經之處。就連渺渺雲中的“到此一遊”,也在繡履雲靴的接連踩踏下變得模糊。
滿心期許被迎頭澆滅,大抵,就如她驟然黯淡的眼神一樣,令人心痛。
原來,她竟將那人看得這般重。
……
“路雖遠,你發什麼呆?”
裴思君見男子呆呆看她,眼角泛紅,不知緣何。
“我方才不小心睡著了,石成走了嗎?總覺得你今晚……”
“他走了。”
“……怪怪的。”
路雖遠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度睜開。
“適才路某屢次出言不遜,實屬冒犯。待事後悔過,深感惶惶,特此向姑娘請罪。”
男子言辭誠懇,瞧著倒像那麼回事。不過,他今晚的態度上躥下跳的,不知這次是真悔過、還是又抽風?
裴思君便問了:“現下舍得正眼視人了?也不知方才那賴皮樣是作給誰看……路雖遠,既是請罪,你可有補償?”
男子心道:人皮麵具遮不住瞳色,顧應知當然要躲。如今換了他來,便不必畏縮。
他上一級台階,坐在女孩身側:“自然。你想要什麼?”
“玉佩從何而來,我要聽實話。”
他認真應下:“好。”
她至今一切正常,未見咳嗽或其他不適,清白……應能得證。
於是,在裴思君略有驚詫的目光下,路雖遠乾脆開口:
“卓珩亦同隋院長在書房,似為一封書信產生了衝突。有玉碎的聲音自房內傳出,後來,便在閣樓的垃圾堆發現了這些。”
“同隋太傅?為了書信?你可知那信的來由?”
“不甚清楚,隻知卓珩亦有疑隋毅給他的信件為假,二人對峙,大抵也是為此。”
“何時的消息?”
路雖遠思索片刻,答:“望日左右。”
是了,應是她的信。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卓珩亦不是輕諾薄情的人,此前,爽約也好、疏離也罷,都是事出有因。
可隋太傅,不,該叫隋院長了,他是如何摻和進來的?莫非,是怕卓珩亦耽於情愛,影響學業,這才阻撓他二人來往?若是攔信倒勉強能解,若追溯到月前失蹤……
還是不恰。除非,他二人早就彼此看重。可若隻為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女子,就做到舉府搬離的地步……未免太過荒謬。
罷了,總歸他安好無虞,總歸他也做了抗爭,她的堅持,便算不得自欺欺人的表演。
路雖遠見女孩眼中又升起皎皎流光,心道:
看來,那信與她相關,並且,向她印證了一件好事。
他不由慨歎:“你對他的傾慕,當真深切。”
“他值得。”
或是因為那則喜訊激起了記憶的漣漪,或是因為“路雖遠”之前的詆毀,她急於為心上的少年正名,裴思君將過往娓娓道來:
“與卓珩亦相識,是在小書院‘明進’,他中途轉來,於算術一門一騎絕塵,時評也能與我打個平手,像個無所不能的天才。”
“竟是與你自己相較……你誇起自己來,倒一點不含糊。”路雖遠打趣道。
裴思君回懟:
“我怎麼了?我也是很厲害的,雖說算術差些,而後卻也趕上了。至於時評詩賦,非我自誇,各路書堂,鮮有敵手!”
路雖遠見她眉飛色舞,隻得點頭捧場:“好好好,知道你厲害,你且繼續。”
“說來好笑,我起初看他,隻有莫名其妙的敵意。嫉妒他什麼都好,嫉妒他,能儘情為前途拚力。”
話至此處,裴思君突然問:“路雖遠,你不是一般人,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