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思君,記住你現在的話。”
……
雲消霧散,明月高懸,鬆林中,路雖遠處理好火堆,又鋪了沙土碎葉,確保一絲痕跡也看不出後,悄然離去。他腳程很快,不一會兒就到了德馨居,可前腳剛邁上樓梯,卻忽然踟躇了。
腦海裡浮現出女孩漫不經心的回懟——
他此前露出一點懷疑,裴思君就連環炮似的爭辯,奪了她的東西,怎會半點反應也無?
他摸出懷中的帕子,它柔軟、雪白、嶄新,卻差點被用來托一根焦皮的紅薯。
對方故意拿這麼一個紮眼的物件,分明就是等他來搶。
帕子裡有什麼玄機呢?
路雖遠將它翻了麵,一眼瞧見角落裡紋著的蓮花,湊近些,還能聞到隱隱的檀香。
這怎會是她的帕子?
這分明……
路雖遠不是猶猶豫豫,會等著疑問消解的人,他暗歎女子的狡猾,隨即攥住帕子飛身向東,卻見樓下空曠無人,整麵樓也是窗扇緊閉,漆黑一片。
“還是晚了一步。”
他暗罵自己的大意,一拳抵在牆上。石壁冰冷,恰能叫人冷靜。
罷了,這個家夥整日苦衰衰的,雖不知和宣勤侯府一案有何關係,卻並不像是那頭能派出的探子。她此前百般情痛,想必和卓家小子有些露水情緣,這方帕子,若出自過往,倒也能自洽。
再說她一門心思撲在課本上,即便想借他之手做些什麼,心意並非衝他而來,不會發現要緊事。至於今日二人的相遇,應當,就是個巧合。
但即便如此,日後再想悄摸乾些什麼,還是要換到彆處。書院內部的手腳,已不乾淨了。
路雖遠貼緊牆沿,匿在灌木的影子裡,迅速回了房。
……
“月黑風高夜,富貴險中求,今夜便是不睡也值了。”
裴思君從窗邊站起,將簾子合緊。她重新躺到床上,距離出門已有些時候,被窩不複此前溫暖,但她的心卻很熱——
抬眸的瞬間,不止路雖遠看到了她眼下的青黑,她也看到了他眼中的琥珀色。
大雨,尚祈巷,一把傘,身量,聲音,麵具……回憶如潮水奔湧而來,化作火焰背後帶笑的眼睛。
這麼特彆的顏色,她早該注意的。
路雖遠既然能在那天出現在宣勤侯府前,定也是來尋人的,她有意露出這方筆卷中包裹筆身的帕子,便是要詐他,看他是否識得帕子的出處。
果然。
正常人不會無緣無故做出反常的事,路雖遠能去而複返窺探她,必是發現了破綻。他火急火燎尋來,應也是心係卓珩亦行蹤的。但照李盞她們的情報,這人出自宮學,接觸權貴,卻看似並不知曉失蹤內情……
不過這倒好辦,她改日尋個機會,再探探虛實便是了。
真正棘手的,還是卓珩亦。
正常人不會在幾天之內性情大變,何況他慣來性格穩定,心思縝密,連和祁楓昭同乘一事都能察覺她醋了,還頻頻解釋。鬨失蹤這樣的大事,她討上門也隻有寥寥數言的答複,話裡話外還儘要她忘掉過去……
卓珩亦定是出事了,或是陷入了很糟糕的局麵,才不得不推開她。能逼得侯門都舉家遷走的危機,會是什麼呢,她如今猜到了,又能為他做什麼呢?
難怪,他不說。難怪,他躲她。
想到此處,女孩心裡又酸澀起來,她抓著被角,閉上眼睛,心中默念:
“彆哭,若事實如此,他便是有苦衷的,再等一等,他會說的,他會的。”
又是哀中藏喜,喜中蘊憂的一夜,好在,已熬過去了,待紅日初升,便是新的一天。
……
晨讀。
裴思君隻覺書上的文字和四周的琅琅書聲都漸漸離她而去,腦袋裡昏昏沉沉的,仿佛下一刻就要跌坐在地蒙頭大睡。
無他,昨晚睡著時將近醜時,此刻正是睡眼惺忪之際,實在困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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