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前,天還沒亮,陳嘉遇剛從蘇文敏的墓碑前離開。
常青樹夾道的台階上,他點了根煙,看著黑暗裡閃爍明滅的火星,想起昨晚大隊長電話裡說的那番話——
“休完假回來收拾收拾,去襄城的兄弟團報到吧。”
“那邊正要改裝新機型,團長讓你過去當教導員。”
“也不光是為了罰你,他說了,論飛行技術你沒得挑,就是不夠穩重,去帶帶學員,磨磨性子。”
陳嘉遇自打入伍,就一直在銅州基地沒挪過窩。雖說心裡一口氣憋著,始終覺得自己沒錯,可想起很快就要離開銅州,更多的還是惆悵和不舍。
在部隊磨練得鐵石心腸,他已經很多年沒體會過這種情緒。
明天就要回銅州,寧毅組了個高中同學聚會,叫他一起去玩。
橫豎今天沒什麼事,陳嘉遇答應了。
當年他就是學霸,就算不去軍校,也能輕鬆考上重點大學的成績,加上這麼一張神仙顏值的臉,收獲了一堆小迷妹。
隻不過他這人對女生毫無興趣,那些年收到的情書浩如煙海,全都進了垃圾桶。
如今同學們結婚的結婚,戀愛的戀愛,效率高的甚至已經準備生二胎,他卻還單著。
“陳總啊陳總,你再這麼下去這輩子真得和飛機過了。”寧毅歎著氣和他碰了碰杯。
高中時班裡男生們流行互相叫某總,雖然這麼多年過去,人都成熟了,但見到昔日的好兄弟,很快又能找到當初中二的感覺。
一聲陳總,讓陳嘉遇恍惚了一陣。
直到寧毅拍拍他肩膀,語重心長地說:“聽我的,趕緊找個女孩兒定下來,不然回部隊又連隻雌蚊子都摸不著。”
陳嘉遇和他碰杯,仰頭喝光杯裡的酒。
“前兩天見的那個啥情況?你也沒跟我細說。”寧毅好奇地問,“怎麼就不成了?是你看不上人家還是人家看不上你?”
那天吃飯的餐廳就是寧毅幫找的,他相親的事寧毅知道。
陳嘉遇給自己倒著酒,漫不經心地答:“沒什麼看不看得上,就是不合適。”
寧毅挑眉:“聽這意思你沒看上?”
陳嘉遇輕笑著搖頭:“不是。”
“哦。”寧毅恍然大悟,“那就是人家沒看上你了。”
陳嘉遇原本不想提,自嘲似的彎了彎唇,又喝光一杯酒。
“咋的對人家有意思啊?借酒消愁?”寧毅笑他,“要不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呢,想不到咱三中校草也有被女人拒絕的一天。看來我媽說的沒錯啊,男人上了年紀就不值錢。”
陳嘉遇乜他一眼:“你說誰上年紀?哥才二十五,以為誰都跟你似的長相著急?”
寧毅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大啤酒肚:“人身攻擊是吧?”
陳嘉遇收回目光,慢悠悠抿起酒來:“男人上了年紀,連實話都聽不得了。”
寧毅忍住暴揍他的衝動,化悲憤為酒量。
要不是畢業時頭腦發熱,入錯行當了銷售,動不動要陪客戶喝酒,也不至於年紀輕輕就有了啤酒肚。
一桌七八個男人,身材保持不錯的也就剩陳嘉遇了。
豈止是不錯。
為了保證操縱飛機時的精力體力和高靈敏度,每一處肌肉含量都被他維持在吹毛求疵的數值。
兩人又乾了十幾杯,寧毅問他:“真喜歡那個什麼老師?”
男人垂著眸,似乎有點微醺,沒說話。
寧毅腦子還無比清醒,每天泡在酒桌上的,酒量比陳嘉遇好太多,拍拍他肩膀問:“你告訴我那天啥情況,我給你分析分析。”
陳嘉遇目光微閃地望向他:“談過戀愛嗎?”
寧毅:“沒有啊。”
陳嘉遇扯了扯唇:“那我信你個鬼。”
“……”
酒喝太多,他去上了個洗手間回到包廂,幾個同學湊在一塊兒講八卦,寧毅也參與了進去。
誰誰結婚了,誰又離婚了,哪個同學當了哪個同學的小三,比電視劇還精彩。
陳嘉遇坐在隔壁沙發上拿出手機,邊看邊聽。
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名字。
“七中的喬落蘇你們知道吧?就是和梁稷青梅竹馬那個。”
“七中校花?”
“不知道是不是校花,反正挺有名的,那會兒來學校找梁稷,我見過,真的賊漂亮。”
“她咋了?她也當小三?”
“彆亂說,好像是剛上大學她媽媽就去世了,喬氏總裁公開發訃告,弄得挺感人的。結果還沒到兩年,他爸就娶了個新的。”
“嘖,男人真的好假啊。”
“這還不算完,她後媽生了個兒子,據說以後喬氏的家產全都會給那個兒子,她已經被趕出家門,住單位宿舍了。”
“這麼慘?”
“天呐,我記得那會兒她出了名的嬌縱,家裡有錢,什麼都用最好的,上學都是豪車接送。”
“那她跟梁稷肯定也不可能在一起了吧,梁家可就梁稷一個兒子,等著繼承皇位呢。”
“所以說人不可能永遠一帆風順咯,現在有了弟弟,她在她爸眼裡還算個啥?彆說大小姐了,連我們這種普通人都不如。”
“也挺可憐的。”
陳嘉遇坐在陰影中,微低著頭,沒人看得清他臉上神色,隻是手裡屏幕熄滅了,很久都沒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