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盈昨晚又睡在畫室。
磨了一夜的畫稿,還沒休息到四個小時,就被鬨鐘叫醒。看清手機屏幕上的鬨鈴備注,才想起今天是接爸爸出獄的日子。
最近太忙,腦子都快被攪成漿糊了,幸虧她早早就定了日程提醒。
雖然這些年她經常會去監獄看爸爸,但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她終於能帶爸爸回家了。
宋盈出門前洗了個澡,把頭也洗了,精心地卷發,化妝,蓋住昨晚熬夜工作的憔悴痕跡。
當初她執意要考美院,家裡人不願供她讀這麼貴的專業,媽媽拗不過繼父,答應不給她學費,逼她妥協去念個普通大學。宋盈因此和家裡撇清了關係,靠助學貸款讀完大學,畢業後如願成立了自己的畫室。
畫室雖然規模不大,但運轉還挺順利,能賺點小錢,還清了貸款,去年還給自己買了輛小奔馳。
站在監獄高高的鐵門外,她抬頭仰望,這堵高牆終於困不住爸爸了。
她一直都在盼著這一天,努力工作,都是為了這一天到來,就像小時候爸爸照顧她一樣,也讓爸爸過上舒適的生活,讓爸爸為她驕傲。
一道略微佝僂的身影,一個小包,男人從鐵門拉開的門縫中走出來,抬起頭,似乎不太適應外麵的陽光,抬手遮了遮。
宋盈眼眶一熱,
深吸一口氣壓住那陣淚意,露出一臉燦爛笑容:“爸爸!”
宋遠誌老了,比同齡的男人都更有滄桑感,可能因為常年在監獄,習慣性低頭駝背,看上去沒什麼精神。
宋盈想起爸爸年輕時俊朗的容顏和挺拔的身姿,舉起她在半空中飛來飛去時眼裡溫柔而耀眼的光芒,忍不住還是落下眼淚。
她跑過去,抱住那個佝僂的背,哭得像個孩子。
“好了,乖乖,不哭了。”宋遠誌像小時候那樣輕拍著她的背,“爸爸以後,再也不離開你了。”
宋盈用力抱著他點頭。
她終於……又有家人了。
父女倆沉浸在重逢喜悅中,直到不遠處一輛卡宴緩緩停下,從後座走下來一個須發近白的老人,拄著拐杖,蓄著力氣朝這邊喊了一聲:“小宋。”
宋盈以為在叫她,回過頭一看,卻是個完全陌生的老爺爺。
她詫異地看向宋遠誌,卻見爸爸的嘴唇在顫抖:“喬兄……”
卡宴駕駛座走下來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扶住老爺爺。
宋盈看清了那張臉,思緒仿佛被定格,整個人也瞬間僵在原地。
十多年沒見,從少年長成了男人,她還是一眼認出了他,那雙全世界最清澈也最深邃的眼,無數次出現在她夢裡,就像從來沒分開過。
“盈盈。”宋遠誌激動的嗓音將她從神遊中拽了回來,“快打聲招呼。”
宋盈不敢看喬延禮,錯愕的眼光落在老爺爺臉上。
宋遠誌嗓音顫抖地向她介紹:“這是爸爸的好朋友,叫喬爺爺。”
“好朋友怎麼能叫爺爺?”喬鴻卓笑得像個老頑童,“丫頭,我算你父親的大哥,叫伯伯。”
“……”宋盈抿了抿唇,對這個滿頭白發滿臉褶子的老爺爺,表情十分為難。
“還是叫爺爺吧。”宋遠誌握住她手,笑了笑,“我閨女年紀小,伯伯她可叫不出來。”
喬鴻卓哈哈大笑:“你這是說我老了?”
“哪敢啊,您這中氣十足的,還能活五六十年。”宋遠誌也笑得無比暢快,看向他旁邊的年輕男人,“這是……”
喬鴻卓拍拍喬延禮胳膊:“我外孫。”
宋遠誌滿意地點點頭:“一表人才,一看就很優秀。”
喬鴻卓揚了揚眉:“還行,家族平均水平。”
宋遠誌嗬嗬一笑:“你就嘚瑟。”
“咱彆在這兒站著了,怪冷的。”喬鴻卓搓搓手掌,“找個地方我做東,慶祝慶祝?”
“吃個飯行,但還是我請吧。”宋遠誌走過去,拉住喬鴻卓胳膊,“我扶你。”
喬鴻卓哼笑著轉過身:“你才出獄你哪來的錢?”
“你怎麼就知道我沒錢?”
兩人在前麵你一言無一語地打嘴仗,宋盈欣慰地抬手抹了抹眼淚。
她曾經還很擔心,爸爸出來後整個世界隻剩下她,連朋友都沒有了,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誰又會接受他這樣一個坐過牢的人,可現在看著喬爺爺,她好像沒那麼擔心了。
旁邊從忽然伸來一隻手,遞給她一張紙巾。
喬延禮不知道什麼時候放開的外公,讓兩人單獨敘舊去了,走在宋盈身後。
宋盈目光微顫地看過去,重新對上他清澈如玉的眼眸。
“好久不見。”他說。
宋盈看著男人輕勾的唇角,和當年一樣溫潤的眼神,怔然片刻後,才恍惚地發出聲音:“……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