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聲嘈雜跳脫。有渾厚男聲在打麻將說“幺雞兒?碰”的瑣碎聲音;有女聲拖著拖鞋喊“水水兒你吃不吃愛媛兒嘛,切好咯!”;有小孩嘶著嗓子哇哇大哭地叫“水水姨姨我要去放炮兒”……
總之闔家歡樂,人人都需要水水。而水水在其中卻聲音模糊地對她講,
“好啦,大年初五見啦崔木火,嗯……就不先提前說什麼生日快樂了,畢竟生日這種事,都要當天說才算數嘛——”
語音正好卡到話尾的那個音。之後又蹦出一條新的,
“好煩嘛我侄女一直讓我陪她去放炮兒,走了,哎我跟你說了了新年快樂沒得哇?算了,再說一遍……”
“新年快樂喲崔木火~”
池不渝記性確實蠻差。話講到一半,還能忘記她們是因為那個很吵的新年祝福才聊起來的。
語音結束後。
祖海的《好運來》又開始循環播放,崔棲燼這才想起自己一直沒有將音樂暫停,也沒有將耳機摘下。
於是她回了一句“好”,停頓兩秒,看了看窗外紅紅火火的一片,又回:
【新年快樂】
此時芒果冰還沒喝完。
她百無聊賴地撐著臉,順著聊天框往上滑了滑,看到那句【崔木火你好煩嘛】,印象中池不渝說過這句話很多次。
光是在現存的聊天記錄裡搜索,都能搜到整整303條,她們認識十一年,加微信是大學時候的事情。
八年間,因為冉煙陳文燃、高中同學、餘忱星、大學社團、選修課、宿舍、畢業、甚至畢業四年後斷斷續續的各種事情……
她們折騰著拌嘴很多次,也真真假假對外宣言“有我沒她”過很多次。
就像2016年高考,考完第一天的晚上,她突然找不到準考證,而池不渝恰好與她同考場,不小心把她的準考證撿到自己書包裡。
於是當晚跑了一條街滿頭大汗地給她送過來,而她攥緊包準考證的軟袋,第一句話就劈天蓋地講——
池不渝你是不是青春電影看多了?這種事情我可以聯係考試中心,可以聯係班主任,可以想其他辦法,可以第二天再給我說明情況,大不了你打個電話聯係我我去拿,需要你在高考之前這麼拚嗎?萬一……
她沒能把那個萬一說下去。
因為池不渝臉蛋被暑氣洇得紅紅的,氣得眼圈都紅了。
也是憋著哭腔跟她說——
還不是怕你太擔心就睡不著啊!崔木火你好煩嘛!
後來再看到那張橫衝直撞的準考證,崔棲燼大概也能想通池不渝的心路曆程。
無非就是班主任為了警示她們,提過很多次“上屆學姐掉準考證又錯失補辦時間”的遺憾案例,雖然不知道是真是假。
而那個時候。
池不渝隻有十七歲,正是風風火火的年紀,光是看到她的準考證在自己包裡,估計就已經被嚇到心驚肉跳,沒辦法冷靜思考。
也許在那個當下,崔棲燼能想出許多更恰當更穩妥的對策。可對池不渝而言不是那樣,才會直接跑到她家送還給她。
“冷靜”並不是每個少年人都必備的優秀品質。隻是崔棲燼天生就缺乏同理心。
她該慶幸的……
是池不渝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是她對池不渝而言,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人;是池不渝也沒有因為她的不知感恩,而影響那場高考。
否則她會欠她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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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二,崔棲燼就已經選購好熱植,寄送回國。準備回國之前,又路過恰圖恰本地花卉市場,看到一株彩葉芋,生長得很好。
葉片健康,青綠透粉。
小販的推銷技巧非常優秀,甚至當場用翻譯軟件找來中文跟她講,彩葉芋是一種特彆積極向上的植物,色彩斑斕,看到它有沒有想起身邊的某一個人呢?
她搖頭,說沒有。
明天就回國,從這裡選購植物寄送回國,需要辦理檢疫證明再寄快遞。這意味著,如果她買下這株彩葉芋,可能會在這裡多耽擱一天,但她已經訂好回程機票,沒可能因為一株好看的彩葉芋就改簽。
改簽費用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會破壞她的時間安排,以及之後的工作計劃。
之後她在花卉市場逛了十多分鐘,看到很多龜背竹秋海棠橙柄錦蔓綠絨,各種各樣,卻又都極為普通。
都會讓她想起那株漂亮的彩葉芋,想起2016年高考池不渝被熱汽蒸得濕紅的臉,泛紅的眼眶,想成都初雪那天夜裡池不渝肋骨上的紅色胎記,想大年初一在池不渝吵吵鬨鬨的新年祝福背後,她往粵菜餐廳外看到的那片紅紅火火……
心煩意亂地閉了閉眼,眼前好像還是劈裡啪啦的一片紅。妥協地原路返回,對小販講,
“我就要剛剛那株彩葉芋。”
彩葉芋是這世上最具有新鮮感的植物。每一株都生長得完全不一樣,花紋、徑路、顏色、葉片大小……
每一株似乎都有獨到精彩的生命感,都難得一遇。換一株,差一點點,都不是她最開始見到的那一株。
她貪戀獨特,喜歡一成不變。這兩個詞語偶爾互相矛盾。她很矛盾。她知道她很矛盾。
第二天她帶這株難得一遇的彩葉芋做了檢疫證明,將證明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