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沒力氣甩開他的手罷了。
“是我來晚了。”
他走近了一步,投射下的高大身影嚴嚴實實把我包裹住,視線微微黯淡,竟有種熟悉的安全感。
沒用的。
在你成為太子之前,都沒用的。
心裡有小人在叫囂,想要不顧一切嘶吼出來。想要撕破他的良善,在他的心口狠狠紮上一刀!再陰狠地告訴他,沒用的,你現在的身份做什麼都沒用!
你要往上爬,什麼麵子裡子的都不要,醃臢惡心的事你都要做,要雙手沾滿血腥,要陰鷙狠辣功於心計,要把無辜的人一個一個拖下水,牢牢抓住所有把柄,拿捏所有人的命脈!
你想要清清白白地坐上那個位子,是癡心妄想,是癡人說夢!那個位子,隻能是傷痕累累不計代價地爬上去!
可是我說不出口。
他是那麼一個清風朗月的人啊。
我怎麼可以毫不顧忌地拽著他的衣領,強迫他和我一同栽進腐肉爛泥。
“阿滿,我都知道。”
他眼眸清澈如水,如同雨後清露般純淨,另一隻手來抓我的手,試圖和我十指相扣。
不,你不知道!我惡狠狠地瞪著他。
我裝得與世無爭,天真爛漫,如同紮根在淤泥,卻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傲蓮花;實則軟弱無能,內裡腐朽,和淤泥一樣惡臭肮臟,令人側目。
“你這樣的人,是坐不上那個位子的!”每個字都說得我嗓子疼,就好像被酸澀的胃液反噬灼燒,難以言明的疼痛。
他笑了。
他竟然笑得出來。
我氣得咬牙切齒,看著他笑得溫潤如玉。
我越發覺得我自己麵目可憎,自私自利,隻得利落地掙開他的禁錮,以此控訴他的雲淡風輕。
“我知道。”他卻更近一步,不依不撓。
蒼白的臉上掛著少見的焦躁,眼角卻一如既往的彎著,這對我來說是公然挑釁!
“我走到今天這一步,從來就不是光明正大。”
“我裝得霽月清風,皎皎如天上月。”他歎了一口氣,嘴角牽起一抹嘲弄,“我隻是怕我原本的樣子,你會不喜歡。”
“像我這樣的人啊。苟延殘喘至今,隻要能夠活下去,什麼都能做得出來。”
“所以你彆,再不要我。”
他話說的誠懇,甚至帶著哀求與卑怯,我卻聽得如坐針氈,思緒不寧。
那句再不要我,把我所有忐忑,糾結,猶豫的心思捶死在深潭海底。
我不能。
我不能絆住他!
“殿下怕不是忘了?”我忽然換了副臉色,伸手撫上他的心口,學做嫵媚嬌弱的模樣,“那等我入了教坊司,殿下就是我的第一個客人。”
他的心猛然一墜,我的手忍不住瑟縮了一下,索性收回來,緊接著脫下了我的外衣,
“還是說,殿下今日就想要?”
他沒再說話,我也沒再更進一步。
我雙腿發顫,但仍死死屏住呼吸,眼眶裡餘留的眼淚也在這一刻找到了發泄口。
他無聲地往前一步,替我理好衣服,那滴淚滴落在他的指尖,他也沒去擦拭。
窗外風雪敲打窗欞,嘩嘩作響,房門掩著,我呆呆地望,可眼睛裡再也裝不進他的身影。
皇上的旨意緩了好些天,依舊沒有動靜。
父親在大理寺過得似乎也安穩。
我提著食盒,帶著幾件棉衣去看他的時候,他正坐在石床上,對著牆壁塗塗畫畫。
“幺妹。”他看見我就綻開笑顏,溢於言表的慈愛。
我也學著他笑:“這地方冷得厲害,可惜了不能帶酒。”
“你外公身體可好?”他扯了扯皺皺巴巴的衣擺,把亂發攏起,顯得不那麼狼狽。
“都好。”我抿著唇,隔著冰冷的鐵柵欄,不知怎的又說一句,“隻是,哥哥好久沒寄信回來了。”
父親的笑容僵在臉上,但也隻有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