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才想起西境戰事告急,右手微微向上抬了抬,荀公公趕忙上前把軍報遞了上去。
他沒接,眼神飄到我身上停滯不動,我識趣地往前走了幾步,接過荀公公手裡的軍報,恭敬地呈送給他。
謝晚始終和我隻隔著三步距離。
陛下依舊沒接,他甚至沒拿正眼瞧我,聲音冷漠地像是深冬寒潭:“趙諼,你說胡話的水平倒是見長。”
這話對我而言沒什麼震懾力,他不過就是想拿我昨晚撒的謊話來拿捏我。
陛下還真是多疑,他明明早就拿捏我了,不是嗎?
“想好了嗎?”
“陛下!”
亂糟糟卻異口同聲,和陛下輕如蚊蟻的聲音比起來,門外那道激昂的更抓人耳朵。
“陛下!西境戰事告急,還望陛下早做決斷!”
“萬不能讓周楚人越過無量山!”
先皇還真是厲害。
北境邊境線綿延萬裡,他在位時也保了十年安定。東境與四國接壤,衝突不斷,但也不落下風。西境和周楚相互試探數十載,竟還能翻過不周山,壓過周楚十數年。
隻是選太子的眼光差了些。
先太子為人暴戾,甚至暗裡勾結亂黨餘孽手足相殘,他卻始終沒動過廢太子的心思。
這才逼得陛下做出殿前逼宮,這等僭越之舉。
陛下不為所動,殿外官員對他的勸諫亦是充耳不聞,他隻想聽到我的答案。
“我想要的人,父皇你都能給?”
謝晚從我手裡拿過那道軍報,緊接著和那支白羽箭一並遞了過去,隨後牽住我的袖子,身子往前一步擋住了陛下的視線。
陛下沒有遲疑,慢吞吞地接過去,說了句不相關的話:“金梧使臣已到京城。”
“兒臣有一人選,不知父皇會否同意?”
他並不等陛下的回答,又開口道,“前戶部尚書之女,李采薇。”
殿外適時又傳來兩道聲音。
“陛下!倘若金梧使臣得知趙小將軍正重傷調養,兩國和談恐怕是……”
“陛下!和親一事也不可再拖了!”
我一直覺得女子和親,昭示的是上位者軟弱無能。
父親曾和我說過,和親是以一人之軀,可保萬民的事。
那時的我知曉些權貴內宅陰私,覺得女子實在可憐,立馬反駁說,這世道女子本就艱難,條條框框束縛著,行差踏錯一步就會被家族舍棄。
保衛家國建功立業的事男兒尚且做不到,卻想著讓女子來受苦,實在是卑鄙無賴。
可當我一路南下,見識百姓苦難後,更知帝京風調雨順,那點內宅陰私皆是權貴踩著萬民的脊梁骨生出的惡趣味。
更覺得這世道憑什麼讓女子來受苦?明明大多好處都給男兒享了去。
可現在我動搖了,我好像也開始漠視世道加具在女子身上的苦難。
我時常在想,我既能為了父親、兄長舍棄自己,那我為何不能為了百姓舍棄自己?
畢竟我這麼多年富庶養人的好日子,也是踩著萬民的脊梁骨得來的。
我和那些內宅不受重視的女子不一樣,我得到了最好的,理應承擔更多的。
更何況……
我望著謝晚隔著衣袖與我交握的雙手,他在堅定地把他的愛意傳遞給我。
我已成他的軟肋,那他的這條路就不容易再走下去了。
他會分心,會患得患失,會被人拿捏掣肘,他這麼多年的謀劃將會功虧一簣。
就算舊案能夠得已昭雪,一切也不會那麼清白。
但我沒有動作,我怕任由他牽著我,任由他擋在我麵前替我承受風雨。
我總是貪戀人和人之間的溫度。
“陛下。”
他的緊張在意,通過指尖力道,和盤托出,我越過他的肩膀去看陛下,正好能看到陛下金冠上的那顆紅寶石,
“陛下怕不是忘了,她也算是貴妃娘娘的遠方侄女,把她收作郡主,更名正言順些。”
手裡的那封手書,支離破碎卻又被強行愈合,條條裂縫穿梭在字裡行間,隻是看一眼就能讓人喘不過氣來。
這是我通過劉東延的手抄拓本,忙活了四個通宵,偽造的皇後手書。
但這是我寫的,隻要是我寫的,那就是假的。
假的,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