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口喊了他的名字:“周聞安。”
他拿衣袖擦了額頭上的汗,轉過身來看我,白淨的臉上有些臟,那雙眼睛因為陽光過盛微微眯著。
他應是看不清我的。
“該走了。”
“好。”
他轉頭,喀嚓幾聲,灌木叢又被他修圓了些。
雖是清晨,但去慧海寺參加齋會的人不少,光是上山的就擠得我根本沒法兒停下來休息,我真的是硬著頭皮往上爬!
香火繚繞,人頭攢動。
清源師傅領著我參加浴佛儀式,他年邁但身子硬朗,見了我總是慈眉善目。
盛滿香花香水的銅盆之上,佛祖塑像栩栩如生,我執匙澆灌,浴佛既畢,清源師傅贈我一瓶浴佛水。
“祛晦除災,多得福壽。”
我在佛堂裡呆了三天,抄了幾卷佛經。春秧竟也能靜得下心來,一直在旁陪著我。
小時候,我曾想教她讀書識字,可她總坐不住,今日說肚子疼,明日說頭疼。久而久之,連自己的名字怎麼寫都沒學會。
而現在,她就著我給她的字樣,一筆一畫,工整對照。
如此這般,好是不好,我竟也失去了判斷。
——
四月十一,夜,亥時。
山裡的夜黑得厲害,叢林蟲鳴幽深,窗戶開著,竟是一絲風都透不進來。
燈影綽綽,春秧收拾了幾件衣服,同我說嶺南荒僻,這一路又要遭罪。
噪鵑嘈雜,清脆響亮,戛然而止。
一道身影翻窗而入。
凸月未盈,幃帽遮麵,空蕩的街道連巡邏的兵士都不曾撞麵。
城門口旌旗獵獵,城樓燈不時搖晃。
周聞安走上前去,從腰間摸出一塊玉牌:“這位是合宜郡主的貼身侍女,現要出城,還望閣下通融。”
那人強硬,拔出腰間佩刀橫在周聞安脖子上,滿眼警惕:“合宜郡主三日前便已出關,你們是何人,竟敢擅闖……”
他話還未完,突就全身抽搐癱軟在地上,一道血線飆進燒得正旺的火台裡,濃重的血腥氣味撲麵而來。
守城兵士後麵出現一道黑影,他的臉隱在城牆偌大的影子裡:“走吧。”
我這才從周聞安身後走上前去,我刻意忽略地上那具橫死的屍體,聲音微顫:“多謝李大人。”
黑暗裡他冷聲嗤笑,轉身替我推開一條縫隙,城外的月光打在他臉上,描摹他的輪廓。
“采薇……”
我抬手打斷他的話:“三日後,黑風崖。”
“趙姑娘可想好了?”
他冷冰冰的視線落在我臉上,好像比月光更冷,“出了這道門,就沒有回頭路了。”
身後是殘酷幽暗的帝京城,身前是前途未卜的自由身。
我還能怎麼選?
周聞安先我一步做出反應,他強勢地把城門又推開了些,月光刺眼,更是看不清前路。
我突然轉過身去,一片寂寥,獵獵風聲吹得我頭疼。
幾片樹葉從樹梢卷到我眼前,打著旋兒飄到更遠的地方去了。
那裡站著一個人。
我不知道他站了多久,他幾乎和黑暗融為一體了。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