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1 / 2)

康熙皇帝對於朝廷可以收攏江南經濟勢力高興,自覺解決了大清國的大脖子病和鹽政危機的太子殿下自然也是高興。等到心裡頭舒暢的太子殿下回到毓慶宮的時候, 卻發現太子妃的臉上也帶著一絲絲難掩的不得勁。

配合著自家太子妃的動作伸胳膊伸腿的太子殿下, 忍不住開口詢問, “太子妃因何煩惱?”

太子妃皺著小眉頭,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卻是問了一個好像不相乾的問題,“此事說來話長,說起來也怪我自己一時多嘴。太子殿下可聽說過杭州的女子蕉園詩社?”

太子殿下思索片刻,終於把這個名號從記憶的角落裡搜了出來,“太子妃說的可是,錢塘柴靜儀先生與閨友林亞清諸人結的蕉園詩社?”太子妃把他的衣袍放好, 一邊解他的發辮墜子, 一邊眉眼歡喜的回答:“正是。”

“有一次我在和太皇太後聊天的時候, 和她老人家隨口提起來大清國的才女們, 還有錢塘詩社蕉園。哪知道太皇太後聽了一次居然就給記住了,不光對這些才女們的才能很是欣賞, 還對她們的淒苦遭遇也特彆同情。”

不知道對此該說什麼的太子殿下,隻有在心裡默默歎氣。

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女子們就算是再也才能也很難得到施展抱負的機會,有才華有見識的女子們窩屈在家裡,當然要承受著比一般女子更多的壓抑和苦悶。如果再加上夫君不作為,或者早逝,那就更是過得艱難。

“蕉園五子之一的柴靜儀先生,也就是那位著名的“西泠十子”之一的柴紹柄先生的三女兒。她在遵循父母之命嫁入沈家後, 這些年雖然因為沈家家貧,每天辛苦持家操勞,積極參與詩社活動外,卻也沒有忽視過兒子們的文學教育。”

太子殿下忍不住點頭,如此堅強能乾,不管什麼情況下都能把自己活的有滋有味的女子,怪不得能得到太皇太後的欣賞。

“如今她的大兒子,就那位文章做的不大好但是詩才過人的沈用濟,因為朝廷改革科舉考試,不負眾望的考取了功名,進了翰林院。終於熬出頭的柴先生和她的兒媳婦朱柔則先生,這次跟著他一起上京赴任。”

聽到這裡,胤礽更是點頭。原本曆史上的沈用濟雖然在詩詞上成就頗高,卻是屢試不第,終身布衣,導致一家人都過得清貧入洗,如今可以進翰林院,一展才華,連帶一家人都跟著他過的更好,確實是一大幸事。

“蘇茉兒姑姑得到消息後,考慮她們不光是家學淵源,才情過人,還偶爾在錢塘女子學院講學,有講學經驗,想要邀請這婆媳倆到京城的女子學院任教,也好給家裡添一份進項。”

“太皇太後聽到蘇茉兒姑姑說起來她們,就想起來我提過的蕉園詩社眾女子的事兒,聽說她們已經進京,暫時住在另一個詩社成員黃蕙先生的京城宅院,就宣了她們三人下午進宮。”

對於蘇沫沫姑姑的做法很是讚同的太子殿下還是點頭。蘇茉兒姑姑考慮的非常周全,京城居大不易,她們婆媳倆才華、能力、名氣都不缺,去女子學院任教正合適。

可是,眼見這些曆史人物,因為他們的努力,有了不同於原來曆史記載中的美好生活,太子妃不是應該眉開眼笑的歡喜、高興嗎?

“所以,太子妃因何煩惱?”

原來曆史上的大清朝,由於心學在江南各地的興起,帶來的這股女子思想解放風潮,以及晚明的流風遺韻,本就是一個被譽為詩歌中興的朝代,一個女詩人特彆興盛活躍的時代。閨閣女子結社吟詠成為一種潮流風氣。

而錢塘知州的母親顧玉蕊先生發起的蕉園詩社,更是具有知名度,裡麵的十二位有著血緣親友關係的女詩人在曆史上尤為突出。

她們不光是享譽全國,更是江南女子詩壇的代表人物。曆史上的紅學派學者還有人認為,金陵十二釵的原型人物就是蕉園詩社眾人,柴靜儀先生對應的就是書中的大嫂子李紈。

至於這個世界,因為女子學院的興起,各種才女輩出,這些江南書香世家的女子們就更是如魚得水、詩興大發。琴棋書畫,律法算法尤其外語言等等樣樣不輸於男子。

可是,既然蕉園詩社裡麵都是當世的奇女子,以太子妃的見識才情,就算她不因為見到這三位女詩人就表現出特彆的高興或者歡喜,至少也不應該心生煩惱才是。

太子妃當然不是為了這個事兒煩惱,她是另有心結,還與這三位女先生今兒進宮的事兒大有關係。發現再次詢問她的太子殿下的眼神中,語氣裡都透著一份濃濃的關切,嘴角不知不覺中微微耷拉下來的太子妃,忍不住和他傾訴自己的小委屈。

“上午請安的時候,太皇太後就和我聊起來這些人,聊著聊著,哪知道她老人家突然有了主意,認為現在京城女子們,尤其是滿清貴族女子之間的文學氛圍已經比較濃鬱,是時候可以學著江南女子們弄多些文壇結社出來。”

“而且,不光是詩社,後麵還要起算法社、律法社、海外文學社、海外語言社等等。”

太子殿下微微一愣,皇阿瑪和太皇太後這是要開始發展滿清的海派文化?還想讓滿清女子們也都積極參與進來?

“可是太皇太後不想讓熱情高漲的皇貴妃她們站出來帶頭,就把這個需要經常出宮的差事,安排給了我,讓我下午也去慈寧宮見見柴靜儀先生和朱柔則先生。”太子妃對此非常的鬱悶,她壓根兒就不想出宮。

哪怕她心裡頭明白,不管是她現在的身份,還是她的娘家身份,由她帶頭都是最為合適。可是她滿心滿眼的不願意。經常出宮豈不是就意味著不能二十四小時呆在毓慶宮?不天天守著毓慶宮,哪有時間和太子殿下相處?

更何況,她本人對於和一夥兒陌生人一起彈琴作畫,吟詩作賦,一點兒興趣也沒有。

這幾年相處下來,已經對自家太子妃的脾性知之甚詳的太子殿下,哪怕他本性對於男女之情再怎麼木呆,也立即就反應過來太子妃如此煩惱的原因。畢竟,對於大婚後要回娘家住十天半個月的滿清婚俗禮製,太子妃都是嚴詞拒絕,更何況是要她經常出宮。

當然,對於自家太子妃的小情緒有點兒哭笑不得的太子殿下,心裡頭也不得不承認,已經被自家太子妃照顧習慣的他,對於太子妃突然要和自己一樣在外頭忙碌,也有點兒不大適應。

把皇阿瑪打算在滿清八旗發展中西結合的文化流派的事兒和太子妃解說清楚,太子殿下看著她憤憤不平的小模樣,安慰道:“他們估計也就是想讓你掛個名頭,等到過個大半年,這些社團可以自己運轉起來,就不需要你過多的參與了。”

聽到隻有大半年,心氣兒稍稍有點兒順了的太子妃也還是氣不過,她不想因為這些瑣事錯過和太子殿下的本就很少的相處時光。

太子殿下瞧著她躺到小被窩後還是一副氣咻咻、眉眼不展的樣子,無奈的妥協道:“孤下午去和皇阿瑪提提,可否把這些社團放在暢春園的外圍?”

原本太子妃垂眉耷眼的趴在他的懷裡自顧自憋氣,此刻聽到他的建議後,刷的抬起頭來,倆眼亮晶晶的發光。

暢春園好啊,太子殿下雖然已經上朝議事,可是他還是要經常去暢春園的無逸齋學習。而且,暢春園特彆清淨涼爽,這已經是四月份了,馬上就要到大夏天,到時候一家人都要去暢春園避暑。

“那感情好。能到暢春園外圍找個地方是最好。我們可以在暢春園一起午休,過些日子天氣大熱起來,就直接住到暢春園。皇上應該會答應,他若不答應,我就不答應他的要求。”

太子妃眉眼舒展,語氣歡快,大大的杏眼又開始閃動著快樂的光芒,太子殿下瞧著很是欣慰,放下心來。不過他轉念又想到另外一個小小的八卦問題,“太子妃可聽說過這麼一段詞?”

“什麼詞?”心情舒暢的太子妃趴在他脖子裡蹭來蹭去,於是她就聽到太子殿下用一副平靜無波的語氣念道:“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縱然生得好皮囊,腹內原來草莽。潦倒不通世務,愚頑怕讀文章。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誹謗!”

本來已經很開心的太子妃越聽越楞,聽完後直接就是呆呆傻傻。

張了張嘴巴想要問,卻又不知道問什麼好。沒有焦距的目光透過虛空,好像看到了那個被囚禁在鄭家莊裡頭,瘋瘋癲癲的自己。

這段詞裡麵的自嘲,還有詞裡頭對人生的感悟,以及那份對瀟灑不羈、萬物不念的灑脫自由的生存狀態的向往,恰好是她當年在距離最高位僅一步之遙時轟然倒下後,經曆了冰火兩重天的人情世故,產生的心理狀態。

胤礽看到她這個模樣,心下後悔。他真的不應該提起這些傷心往事,哪怕他對於《紅樓夢》的作者到底是誰,還持有一絲絲的好奇。

不管那本書是曹雪芹寫的;還是由曆史上的那個深恨自己“無緣補天”的“胤礽太子”所寫,拜托□□的曹雪芹進行批閱整理;亦或者是由錢塘文人洪升根據蕉園詩社所寫,都已然不重要。那是一本好書,一本很偉大的書,這就夠了。

“太子妃,彆想了。孤不該提起來。”發現太子妃的眼睛終於有了焦距,卻是看著他不言不語,眼中悲傷難掩。

胤礽瞧著她這個模樣,就更是心疼。伸手把太子妃溫柔的摟在懷裡,輕聲道歉,“太子妃彆生氣。孤以後一定不再好奇。孤和你道歉。”

“沒有生氣。沒有生氣。是我一時忘形,沒有控製好自己的情緒。”太子妃聽到他語氣裡麵的自責和疼惜,終於找到自己的神誌,把頭窩在他的頸窩裡尋找到足夠的安全感後,小小聲的開口。

“太子殿下,你對我這般好,我會變得越來越受不得一點兒委屈,矯情彆扭,不討人喜歡。”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想著怎麼引起他的注意,或者是默默地把外頭各種事兒都打理好,控製好自己的負麵情緒不外露。

可是今兒,她不光是因為太皇太後的一個小小的要求就心煩意亂的情緒外露,自己沒有想著法兒去應對不說,還耽誤他午休時間和他訴說這些瑣事。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