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1 / 2)

王治之先生沒有理會傅山老先生的“倚老賣老”, 他一邊遠望無逸齋周圍因為種滿了菜園、桃林、稻子,顯出的一派田園村舍風光,一邊放聲吼著他的秦腔。

“忽然間一個突然, 鳥兒啁啾, 鴨子撒歡打滾還治通舟;突然間一個忽然,沃野平疇,湖泊星羅棋布一望灩灩···”

歡快高亢的吼聲,就好像這長春園的瀑布一樣激昂雄壯, 聽得傅先生也坐不住,乾脆取過一個板胡, 一邊拉,一邊吼起來當前大清國最為流行的《秦王破陣樂》, “四海皇風被, 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尖細清脆的板胡聲極具穿透力, 讓胤礽在前來無逸齋的路上就大致的聽到。因為大家的歡樂心裡也泛起一絲絲愉悅的太子殿下,想到四弟今兒早上懂事體貼的道歉,還有眉宇間的堅定之色,就更為舒暢痛快。再想到太子妃在背後的功勞, 心情就好像這東方天空的朝陽一樣, 鮮亮瑰麗。

等他來到無逸齋,發現距離講學時間,還有十五分鐘,提前到來的眾人不是在拿著揚琴、羯鼓、笛、琵琶等樂器伴奏助興, 就是一起像模像樣的走著隊形,跟著吼《秦王破陣樂》。

一個個文人大臣們做著披甲持戟的樣子,在同僚們的伴奏下,一會兒擺成一個圓形,一會兒擺成一個方形,他們還興致勃勃的分成三隊,一隊模仿大唐戰車的模樣,兩隊站兩邊,像個簸箕伸出兩翼、作成打仗的態勢,交錯屈伸,首尾呼應,好不樂乎!

被眾人的激情感染,心癢難耐的太子殿下顧忌著他變聲期的嗓子,實在是不敢大聲吼出來,隻得拿起一個小鑼隨著節拍敲打起來。

聞聲而來的阿哥們,以及越來越多的文武朝臣們,自覺的按照樂舞圖的隊形站好,一時間無逸齋的吼聲直震屋瓦。

遙想當年,秦王李世民大敗了叛軍劉武周,鞏固了新建的大唐政權,大唐士庶歌舞載道,軍民一起為他們英勇過人的秦王大唱讚歌,“受律辭元首,相將討叛臣。···君看偃革後,便是太平秋。”

玄武門外的國宴上,一百二十名樂人在宮廷樂隊的伴奏下,舞的氣吞山河。大鼓震天響,傳聲上百裡,氣勢雄渾,感天動地。百官看了都激動不已,興奮異常;外國的使者聽了都禁不住跟著手舞足蹈。

可是如今的大清人吼《秦王破陣樂》,不光是喜歡它的婉轉動聽,高昂激越,更是一種失而複得的喜悅。

去年春節的時候,胤礽陪同他的老師們觀看民間藝人表演的秦腔《杜子美遊春圖》,聽到傅山先生他們都因為《秦王破陣樂》曲譜的失傳連連歎氣,就讓嘟嘟搜索了一下這個樂曲的曆史。

當他知道,倭國使節在大唐女皇時期,曾經把《秦王破陣樂》的全套曲譜帶回國,還保存完好後,就讓阿嘞尼大人想辦法從倭國使節手裡給挖了出來。

前朝時期花蕾出綻的梆子調,在這個百花齊放的盛世,隨著大唐最輝煌的樂章《秦王破陣樂》的回歸,在“慷慨悲壯、喉囀音聲、有陽剛之美、有陰柔之情”的前朝“康王腔”的演繹下,一時間風靡整個大清國。

八百裡秦川塵土飛揚,三千萬百姓齊吼秦腔。

蒼涼悲壯的“秦風”,撕心裂肺的訴說著,古華夏人兩千年來篳路藍縷的血淚奮鬥史,曆代英雄壯士憑著他們驍勇剽悍的血性,在金戈鐵馬的殺伐之世,縱橫馳騁,給老百姓打下一個個安身立命、安居樂業的家國天下。

聲勢浩大,氣勢不凡的吼聲從無逸齋裡頭傳出來,據此不遠處,一牆之隔的西花園裡麵,正領著眾位才女在這裡乘船遊玩的太子妃自然是聽得清晰。她想到太子殿下的小嗓子每次都讓他隻有伴奏的份,嘴角輕挑,微微笑了出來。

建築疏朗、環境幽深、具有自然情調的水景園西花園,和它的主園、淮北第一水園暢春園一樣,也是以水勢勝出。以橋廊穿插,小橋回護,水光花色,交相輝映,通過一水貫通的水路將全園各景點貫穿在一起。

眾人一邊欣賞著西花園的美景,一邊聽著這些大臣們的吼聲和樂器演奏聲,一個個都是眉眼舒展、含笑不語。太子妃稍一琢磨,對於今兒的詩作主題也就有了主意。

“前兩天《藤蘿日報》按照新式白話題材寫了一篇小詩歌,民間的反應非常好。今兒我們就圍繞大清國的這股《秦王破陣樂》風潮,也寫一首白話小詩歌。不限製格式,也不要求押韻對稱等等,大家儘情發揮。”

大家夥兒聞言,當然是連連說好。這個新式詩歌的通俗易懂、自由發揮模式,不光是民間老百姓喜歡,年輕的學子們喜歡,對於心思活泛的人,或者說對於初學漢家文化滿人來說,更是不要太妙。

隻要文采好,就可以隨意發揮,沒有以前那些平平仄仄的要求,讀起來還朗朗上口,回味無窮。

給舊式詩歌注入了新的活力不說,更是一下子打開了舊式詩歌的框架,打開了天下文人的思想束縛。

當然,也有人反對,認為這是不遵循祖製。結果引發好多年輕學子寫詩歌詰問,什麼是祖製?《詩經》是不是祖製?各民族的民歌是不是祖製?難道華夏幾千年的曆史,就唐詩宋詞是祖製?

養成天天看《藤蘿日報》習慣的大清國老百姓更是不服。太子妃寫給我們這些聽不懂之乎者也的人看的,你們這些酸夫子不喜歡也不要叨叨吆。

於是那些保守派文人的反對聲浪,就被掩蓋在年輕人和老百姓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呼聲中。

於是大清國的白話詩歌,就以這麼一個喜聞樂見的開頭,開始了它的大發展。

隻聽年輕的宗室福晉董鄂氏接口道:“這感情好。新式詩歌寫起來就是舒坦。說起來,《藤蘿日報》那首讚美河豚救人的白話詞,是真的好,家裡不認識漢字的老人一聽就懂,都特彆的感動。太子妃,我們今兒寫的好的話,能-有機會登上《藤蘿日報》嗎?”

太子妃聽完董鄂氏劈裡啪啦的一番話,看著她熱切期盼的眼神,又瞅著眾人紛紛心動的模樣,笑著答應,“應該有。抄寫房會收集所有合適《藤蘿日報》風格的文章,隻要符合某一天的主題,一般都會被采用。”

這下眾人的興致更是高昂。即使她們不能像男子一樣用自己的真實姓名投稿,筆名無人知,能上《藤蘿日報》也是一種巨大的心理滿足。更何況,《藤蘿日報》的稿酬可是天下出名的高。柴靜儀先生和朱柔則先生對視一眼,眼裡是同樣的躍躍欲試。

等到九點半一到,太子殿下開始他的講學,太子妃她們開始寫詩,暢春園的眾人都是激情四射、神思湧動。紫禁城裡頭,當然也是和樂融融。這不,皇貴妃娘娘就接待了難得登門的惠妃娘娘。

兩位脾氣相投的娘娘東拉西扯的寒暄一番,終於說到了主題。

“皇貴妃娘娘,這次真是多虧了你出手,否則還不知道要鬨成什麼樣。妹妹不怕彆的,就怕影響了六阿哥的前程。”

皇貴妃娘娘小口品著毓慶宮送來的奶-子茶,輕笑搖頭。

她身上擔著管理六宮的職責,一直都有關注德嬪的一舉一動,德嬪剛剛開始動作的時候,她就收到了消息,隻是礙著兩位小阿哥的情緒,一直沒有動作。昨晚上四阿哥來到景仁宮,娘倆都是交心的徹談一番,皇貴妃娘娘今兒一大早就雷厲風行的出手。

“惠妃妹妹,你這個謝意我隻能領一半兒。”

惠妃娘娘含笑說道:“這裡頭還有什麼道道?還請皇貴妃娘娘明示。”

她自己有兒子,就算沒有兒子,她也不會做出搶彆人兒子的事兒。她也從沒阻攔過六阿哥和德嬪親近,更沒瞞著六阿哥什麼。可是德嬪這次實在是太過心急了些。

祖宗規矩,易子而養,孩子養在其他人那裡的妃嬪多得是,就她德嬪可憐?

就算是沒有內務府那檔子事兒,以她的出身,這次南巡也不會有她。太子殿下的小姨母平妃、孝昭皇後的妹妹熹妃、太皇太後的娘家人宣妃都自覺的沒有跟去南巡,更何況是其他人?

眼瞅著六阿哥這些日子的煩悶不安,惠妃娘娘心疼的同時又氣的慌,天底下有德嬪這麼做親額娘的嗎?一點兒都不顧忌兒子的前途,想著法兒的利用他們的心軟孝順。

可是不管她怎麼氣憤,皇貴妃娘娘一直沒有表態,她也不敢逾越,隻好一直忍著。今兒一收到消息,皇貴妃娘娘乾脆利索的處理了德嬪手底下得用的一些宮人,還發話讓德嬪老實的抄寫佛經,她就安耐不住的來到了景仁宮道謝。

雖然皇貴妃娘娘是為了自己的職責和四阿哥,可是她也是受益人之一,當然要表示一下,哪知道這裡麵還有她不知道的事兒。還有哪位主子伸手相助了不成?

“昨晚上四阿哥到我這裡之前,去了毓慶宮。”

惠妃娘娘聞言,立馬一臉歡喜的笑了出來,“是妹妹愚笨了。”

這個宮裡頭能給四阿哥和六阿哥操這個心,還能讓他們聽話的人,還真的不多。

太皇太後這些年越發的老邁了,沒有天大的事兒發生,大家夥兒誰也不敢打擾她老人家靜養。皇太後天天顧著玩樂場那邊的小阿哥們,忙得很。皇上嘛,他應該還沒有主意到這些小事,如果是他知道了,肯定不能輕饒了德嬪。

剩下的人裡麵,也就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了。

“皇貴妃娘娘你可能不知道,我家那個大兒媳婦,我都快對她失望了,居然還能被太子妃給調-教出來。你看她現在那個自信的小模樣,將來他們出宮開府,我真是放一百個心。”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為人,真的是讓人心服口服。既然這次還有他們的幫助,那我們就去毓慶宮叨擾一番如何?妹妹聽說,太子妃在西花園領著人作詩,十一點就回來。現在正好十點半,我們慢慢走走逛逛?”

皇貴妃被她引起了興致。她們以前礙著身份,都不踏步毓慶宮。可是現在孩子們都大了,她們也都慢慢的老了,這些規矩就不用再怎麼顧忌。就算是被皇帝表哥知道了,也頂多是□□她們一番,他還能拿她們這些老人怎麼著?

“說起來,我也想去看看毓慶宮的魚兒和水藻好久了,四阿哥經常跟我念叨。擇日不如撞日,那我們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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